“那,那也好。”
我低下了头,他太会说话了,有时候我真的很后悔,没像五弟那般多看点话本。成天舞刀弄剑,现在想讲两句好听的,都不懂如何组织。
“去清平殿用晚膳吗,圣上?”虞殊在邀请我。
当然。
如果可以的话,每天的早膳、午膳和晚膳,我都想和他在一块吃。
因为很温馨,很放松。
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只抬一抬头,他就知道我想吃什么,下一瞬,那菜肴就已经落在我碗中了。
我也会给他添一点,但他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起码就我观察下来,没见过他对什么菜表现得特别有兴趣过。
“清平殿的小厨房配了宫中技艺顶好的厨娘,你平日里想吃什么,尽管叫他们做便是。”我对他说。
“谢圣上关怀。”
虞殊吃得快,等我的时候,他在剥柑橘。
剥给我的。
这东西一入冬就格外地甜,汁水四溢,清香扑鼻。
他慢条斯理地剥了整整一碟,连白络都撕干净了,因为我不爱吃那个,嫌苦。
我一边抿茶漱口,一边瞧着他的动作,心里不禁感叹,这人太仔细了,只观察了几日,就连我的小癖好都能弄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叫别家心生欢喜呢?
夜幕渐垂,宫女来将屋内的烛火都点亮了。撤下残羹后,小虎子碎步过来躬身问安,问虞殊今夜要烧热水在隔间沐浴,还是去暖池阁。
暖池阁是一处人工建成的室内汤泉池子,就在清平殿内。里头的水从宫外圣云山上一路引来,保存在暖玉筑成的温房中,如要使用,只需将温房的阀门打开即可。
虞殊没回答,而是看向了我,“圣上想用哪处?”
我思索片刻,觉得腿脚不便用暖池阁太麻烦,便说,“备热水去隔间吧。”
“可隔间小,两人会有些挤。”虞殊附过来,在我耳边小声说。
那说话的气流似乎碰到了我的痒痒肉,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换来了一声虞殊的轻笑。
“你先去,你出来了孤再进去。”我捏着自己的指尖,道。
虞殊委屈道,“圣上不愿与殊共浴吗?”
“孤没有,”我捏得更紧了,“孤只是,只是……敬重你。”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仿佛瞬间开窍似的,突然明白了画册上的注解。
眼下又没有那什么膏,什么都做不成,与其让白生生的虞殊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看得见吃不着,倒不如与他离远一些,省得伤了他。
“哦,原是如此,”虞殊修长的十指攀住了我的肩,慢慢贴了过来,柑橘的甜香萦绕着我的鼻尖,“可殊想向圣上求教,怎么办?”
“教什么?”
我有种被美艳妖精缠住了的感觉,他这番模样,折腾得我的思路都阻断了大半,连他的语中之意都没理解出来。
他的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廓,我都能想象那柔软的触感了,整个人火烧火燎似的发着烫。
还用得着烧什么热水啊,将我丢进冷水里头泡一泡,那水就有够热的了。
“教什么,”他笑着哼了一声,像撒娇又像嗔怪,“自然是教圣上最为精通的东西了。”
我那被搅得七荤八素的脑袋终于灵光了些,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我的脸骤然爆红。
“你……别胡说。”
我扭头一本正经地对小虎子挥了挥手,“在隔间沐浴,快去烧热水去。”
小虎子眼力见还是不错的,知道他在这儿有点碍事了,应了一声后,就连忙退下了。
“这可是圣上亲口说的,怎么这会却道是殊胡编了?”
旁人一走,虞殊越发得寸进尺地靠近了些,从身后搂住了我,不依不饶地要我承话是我自己说的,要我教他那挡子事。
“圣上,怎么不说话了?”他说,“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可不是青天白日了。”
我被他步步紧逼得很想逃跑,心想,这人也太有欺骗性了,生得一副无欲无求的寡淡仙人貌,实则却是只手段万千的勾人狐狸,一旦被他吸引,就别想从他的坑里爬出去了。
“灯还亮着,”我开始找借口,“不教。”
“那殊去熄灯。”
虞殊说做就做,怕我跑路,还勾着我的腰带我一块去。
灭了三盏后,我忍不住伸手,将他的唇捂住了。
“你别这样,”我低着头盯住他的腰带,“没必要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的。”
他的种种表现都有些反常,我思来想去,只猜到了一个可能。
虞殊只是在拈酸带醋,因为不高兴,所以才搞出了这些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似乎能明白他在醋什么了。
他不喜欢听见我和别人有接触,尤其是过往的床笫之事。他很介意。
可是,我是太子,是皇帝。
在我站稳脚跟,把朝廷控制成我的一言堂之前,我连行动自由都很受限,更罔论那些事了。
现在的我有了一定的可以反抗的能力,但过去的我没有。
同辈的二哥、六弟、七弟都对皇位虎视眈眈,他们的身后有母家支撑,而我与五弟的母妃是被父皇意外救下的。
她忘了遇见父皇之前的所有事情,父母是谁,家住何地一概不知,直到离世都没能想起来。
我没有背后的助力,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拉拢,靠自己争取。一路走到今天,属实不甚容易。
“圣上,”虞殊拉开了我的手,“殊何时说过不愿意了?”
我一愣,呐呐道,“你别一不高兴就冲动做事……”
“嗯?”他歪了歪头,“殊为何不高兴?”
“因为孤又说错了话。”
“圣上不会说错话,金口玉言,每一句都是对的。”
“反正,”我说不过他,眼神四下乱飘,“反正你别这样。”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按圣上的意思,把殊纳进来,安置在清平殿,只是为了看看,像红妆园里的梅花一样,仅供欣赏,却不亵玩?”
当然不是。
我又不是无欲无求的高僧,也不是立地飞升的仙人。
“孤敬重你。”我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告诉他,又似乎是在试图给自己洗脑。
“殊知道了。”
他将我好好地扶到了榻上,门外传来两声微弱的叩击,是热水备好了。
“你先去。”我说。
虞殊点头,“好。”
他离开时,动作有些慢,我看着他走路微微僵硬的姿势,一时间不知道伤员到底是自己还是他。
难道我说了什么,让他难受了?
不然他的背影怎么有种落寞的感觉。
隔间很近,我有点不放心,便想跟去外边等他。
结果刚走了没两步,脚踝突然疼了起来,顿在原地竟抬不起腿,走不前了。
“小虎子。”我努力挪了挪,扒着门框喊。
还好外头候着人,我让他去叫太医来,又命人把我扶到里面去。待坐下了,才感觉好受了些。
那一阵一阵的刺痛挺难熬,我往边桌上瞥了一眼,看到了还没吃完的柑橘,便拿过来吃着转移注意力。
被虞殊说中了,真的肿起来了。
趁太医开方子去捣药做药膏的时候,我叫来了小单子,让他去搜罗一辆木轮椅来。
这样的情况,我可不敢再随便瞎走了。
吃一堑长一智,没吃堑的时候,总有点侥幸心理,等真出了问题了,就开始慌了。
“圣上,怎么传了太医?”虞殊急匆匆地进来,问。
他的长发都没来得及擦干,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将单薄的中衣浸湿了大半。
胸前的数道水痕将布料粘在了白皙的皮肤上,隐隐约约的,十分有冲击力。
我连忙垂眸,又偷偷掀了掀眼皮,瞅了好几眼。
“脚踝肿了。”
他径直到我面前蹲了下来,将我的脚握住了,轻柔地碰了一下那紫红色、鼓胀起来的皮肤,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关心来。
“圣上,疼吗?”
“有点。”
是那种一会轻一会重,时作时止,很磨人的痛。皮肤上还有点烫的感觉。
虞殊低下头,在我的伤处轻轻吹气,“吹一吹,摸一摸,就不疼了。”
我问他,“这是什么道理?”
被吹过的地方确实好受了些,大概是感受到凉意了,比较舒服。
“殊不知道,听人家哄孩子时听来的,应该会有用吧,”他仰头看向我,“圣上感觉呢?”
“挺好的。”我说。
就是他把我当孩子哄这件事,有一点点的奇怪,让我不由自主地会想到太侍君的身份上去。
我甩了甩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了些,道,“你快去更衣吧,屋里虽然燃着炭火,但只穿这么薄,头发还湿着,会受寒伤风的。”
“不用换了,”虞殊道,“圣上敷药前,要沐浴的吧?”
“对,怎么了?”
“殊伺候圣上。”
我说小单子扶着我去就行了,只是腿受伤,又不是断了手,不能洗了。
虞殊不说话,定定地看着我,半晌,他问道,“圣上就算是要小单子,也不愿意由殊来服侍吗?”
“圣上,”小单子瞧着形势不对,连忙自保,“太医好像要人打下手,小的去看看去。”
我刚要叫他回来,虞殊就“嗯?”了一声以表示质问。
“孤没这个意思,”我无奈且无辜,“孤要,孤只要你。”
怎么连小单子的醋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