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发生的对话大致如下:
——“你他妈怎么不早说?”
——“我难道没说吗?”
——“你说个屁。”
——“但你也没问啊。”
——“我是神算,看一眼就知道他是男是女?”
总之,为了拉卫松寒一起看live,卫欢难得低一次头:对对对,都是我的错。
卫松寒:“不去了。”
卫欢:“??你他妈”
卫松寒这次拒绝得彻底,手机一关,任后面十几条消息轰过来也无动于衷。
怪不得呢。
他想。
怪不得当时在咖啡厅就觉得rei长得很高,抬一下眼睫毛几乎能跟自己平视。
怪不得声音听起来显得低沉。
怪不得当时牵他手时的触感骨节凸出,根本没想象中那么——
卫松寒想到这里就不想想了,皱眉抿唇,一张脸阴沉得好像别人欠了他五百万。
和他关系不错的某同事正在走廊上和温诉说话,看见卫松寒走过来,侃道:“卫哥,咋了?被坏女人甩了?”
卫松寒平时对这种玩笑还能笑骂回去,今天却倏地抬眼看了过来,黑漆漆的眸子沉在眼皮底下,同事吓得连咽几口唾沫:“咋、咋了,开个玩笑……”
旁边的温诉也觉得稀奇,看了他一眼。
卫松寒的脸更臭了。
直到卫松寒彻底走远,那人才敢大喘气:“吓死我了,差点以为卫哥要揍我!他咋了?”
谁知道,又吃炮仗了呗。温诉不是很关心。
“没事,他要打你,我会大发慈悲帮你打120的。”
“过分诶!”
卫松寒虽然对人没什么好脸色,但相处久了会发现其实性格还算随和,起码开开玩笑是不可能惹怒他的。
同事们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火。
“不会真是被女人给甩了吧?”
“……”
“不会……还把人家给打了吧?”
短短一下午,公司就传起了些风言风语,温诉刷着手机事不关己听得很乐,零青那边发来消息说:“今晚的排练,别迟到。”
温诉其实很少迟到,只是因为下班晚和晚高峰才常常踩点到。
他刚戳了个“1”,零青又唰唰发来公司的几条新通知。
这次的一周年live经纪公司很重视,出道一年该疯狂涨粉的时期早已过去,现在处于平缓上升期。但最怕的就是缓着缓着半死不活了。
一周年live是个新的突破点,向来抠门不干人事的老板好像砸了不少钱签了一堆宣发合同。
其实经纪人上午就通知过温诉了,只是零青这人身为地偶团队长,总有种超乎寻常的责任感。
别的团员还好,唯独问题儿童的温诉,他非常喜欢多念叨两句。
团员进来前都要签保密合同,大家互相不知道对方的真名,也不会打探对方的底细,但时间长了总能感觉出来。
零青多半是猜到温诉除了地偶,还在做另一份兼职。跟他们这些每天都要竭尽全力的全职地偶不一样。
“上次拍宣传海报你就差点迟到。我不知道你,但团里每个人都对这次live很重视。你今天早半小时过来,我通知大家个事。”
说是通知,无非就是再把注意事项罗里吧嗦地重复一遍,温诉油盐不进地回了个“11”。
下班的一个小时前,温诉收拾好东西从工位上起身。
同事震惊:“你今天这么早?去医院?”
温诉点点头:“我请个假去。”
好消息是,那个比零青更啰嗦的老板这会正好不在公司。
坏消息是,老板跟卫松寒是大学时期的铁哥们,一般他不在就是卫松寒代劳。
小公司就是这点不好。
进去的时候,卫松寒正翘着二郎腿看手机,身周那股寒气没了,就是瞪着屏幕,仿佛跟那手机有什么血海深仇。
“卫老师。”温诉叫他,卫松寒的手机立刻被他熄屏,抬头看见是温诉,上下将他扫了一眼,认真地问。
“你这么叫着,你自己不想笑么?”
还是那句话,有些称呼从温诉嘴里说出来就是故意找茬。
温诉也挺无语,挑挑眉心想这不是要求你办事么。
“我有点事,今天要早退。”
“什么事?”
“感冒,去医院开点药。”
卫松寒转回头:“哦,但看着不像啊,今天中午……”
温诉低头咳嗽,再开口时嗓音就多出一丝沙哑:“这不是现在撑不住了吗。”说完冲他弯了弯眼睛,“卫老师,请个假。”
卫松寒的脸瞬间又黑了点。
说真的,卫松寒要是没事儿,铁定不可能放过为难温诉这孙子的机会,但关键他现在还真没空。
卫松寒不耐烦地摆手:“赶紧走。”
温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扭头走了。
卫松寒又划开手机,这才看见时间:五点半。
旁边的同事忍不住小心翼翼道:“卫哥,你都看了一下午手机了……我这儿还有几个拿不准的事……”
卫松寒:“你说谁看了一下午手机?”
“呃……”同事抽抽嘴角,“我看的,我看的行了吧。”
二十分钟后,谈完公事,卫松寒再次点亮了屏幕。
一下午过去,他想得差不多了。
——男的粉男的,还是太变态了。
尤其看“break”的官网介绍上写的,rei只比他大了一岁。
但凡大个十岁,卫松寒心底都不会觉得这么怪异。
哪怕这人再好看再温柔也不行。
卫松寒切换软件,打算直接取关rei的账号,结果却看见昨晚将近零点时,rei发了一条po文。
“谢谢大家今夜为我而来”
下面配了一张图。
相机放得稍远,在图里看不清rei的脸,只看见他的背后有一扇映出街道灯影的落地窗。
影影绰绰的光线从后面洒进来,勾勒出青年劲瘦的腰身以及流畅矫健的身体线条。
虽然仍旧穿着那天在咖啡厅里的裙子,但卫松寒如果能第一时间看见这张照片,他一定会发现rei是男人。
毕竟没有了那张足以影响人正常判断力的脸后,剩下的当然只有那具最真实的男性身体。
是卫松寒从没见过的角度。
他垂下眼睛,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了,像一头大型动物蛰伏在幽静丛林中,让人难以琢磨此刻内心所想。
只有空调暖风在耳边越吹越响,越吹越大……连同整个室内的温度都仿佛在瞬息间陡然攀升,燥热得令人不爽。
卫松寒的眼皮终于无法忍受似地动了下,然后,他的手指就鬼使神差地落了下去。
啪一下。
他给这条po点了个赞。
***
温诉今天破天荒地早到了,还是五个人里第二个到的。
零青哟了声说:“远子哥还说你今天肯定又踩点呢,这不是可以早到的吗。”
后面的话就懒得听了,趁着换衣服的间隙,温诉翻了翻昨晚没来得及看的动态。
和其他几个偶像最不同的是,温诉的评论数经常能跟点赞量达成惊人的一比三。
这跟粉丝文化有关,比如零青的粉丝喜欢在评论里岁月静好,温诉的粉丝却都是群骚话怪。
说好听点叫活泼,说得不好听就是偶像厨味儿太重。
昨天那条po文的文案看似短小精悍,实则敷衍至极。资历老点的粉丝都能品出来。
果然,一打开评论就是:
“好好好,别人感谢粉丝能写五百字,我们累累哥强撑着睡意花了十秒敷衍我们,啥也别说了,我们会自己滚的886,除非立刻和远子哥官宣挽留我”
“既然没人那我先夸一下这张照片,这构图这氛围这身材这漂亮的——”
“好了别说了,我们偶像宅的名声就是被你这种人毁掉的!”
“哈哈刚才被美晕过去了,大家聊到哪儿了”
温诉本来就是随便看看,毕竟地偶粉丝其实说穿了天,也就那么点人,每天看多了这些id早眼熟了。
所以点赞列表里忽然冒出了个完全没印象的id和头像,温诉就不免多扫了一眼,但也没太在意。
换好衣服出来,剩下三个人也到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零青只是惯例想唠几句废话,谁知打开门,除了零青,还站着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经纪人。
四个人都是一愣。
“都到齐了,站过来说吧。”零青站在经纪人旁边开口,语气难得的严肃。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看向温诉。
毕竟该通知的早就通知了,要说还有什么事,也就只剩昨晚那场事故。
“我听零青说,那盏吊灯的钱最后是卫小姐付的?”果不其然,经纪人抬起头就问温诉。
温诉的眸光在她脸上转了转,轻声说是。
“你没表示点什么?”
“我向卫小姐道了谢。”
经纪人情绪不明地笑了声:“道谢……两千块钱本来能买四十张握手券,能跟你说十分钟的话,你却只给人家道了句谢?”
这话不算说错,地偶不是电视明星,没有资本撑腰更没有背景,全依赖于粉丝的一腔喜爱。
“铁打的粉丝,流水的地偶”,是这一行的常态。
这些话早在面试时就对他们说过一万遍,经纪人不想再重复,见温诉没吭声,叹了口气。
“我听说,卫小姐家里是不是开公司的来着?她现在能这么捧你,不代表以后也会。你改天见到她记得好好表示下,别丢了这个‘大客户’,好吧?”
卫欢大方砸钱的样子团内都有目共睹,她不止是温诉的“客户”,更是经纪公司的“大客户”。
否则经纪人不会特意跑这一趟就为了敲打他。
“因姐说得对,我知道的,放心。”温诉面色不改地笑了笑。
温诉这人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从那天见到他浑身湿透地走进练舞室的第一面开始就是。
经纪人神色略有复杂,点点头不再往下说:“行了,你们排练吧。还有三天了,别出岔子。我走了。”
门一开一合,弥漫着淡淡潮湿味的老旧练舞室安静下来,过了几秒,有人嘀咕道:“公司别突然把联动活动插进来,我们时间也不至于这么紧。”
地下偶像的工作强度不比那些荧幕偶像的低。筹备周年live的三个月里,前前后后穿插十几个别的不同活动是常态。
零青拍拍手道:“好了,有空抱怨不如快点开始。争取在末班车前收工。”
一个小时后,中场休息,温诉靠在一旁仰头灌水,团里年纪最小的星夜凑过来给他递毛巾。
他刚上大学,心直口快,粉丝们都爱他这股少年气,所以刚才嘀嘀咕咕抱怨,其他人看他年纪小都没说什么。
“累哥,卫小姐不是有个弟弟吗?就昨晚被她带来的那个酷哥。我一眼就看到他了。”
温诉道:“怎么?”
星夜贼兮兮地笑:“你不知道?今天论坛里都在说他。”
星夜口中的论坛是地偶宅联合搭建的目前唯一且日活量最大的地偶论坛。
黑、粉、活动资讯、瓜,只要跟地偶沾边的内容都能唠。
除了粉丝,很多地偶其实也会偷偷看。当初某地偶批皮装黑粉给别团造谣的事还被扒出来过。最后因为被群嘲太过,没过一段时间就毕业了。
“那个卫小姐不是有名的富二代吗?她之前在别的圈里也是一掷千金的作风。论坛在猜,她弟弟说不定也会推你。”星夜的眼珠子转了转,不经意似地补了一句,“那天晚上,大家都看见他一个劲盯着你看。”
“……”于是,温诉稍微想象了一下卫松寒变成自己粉丝的画面,低头一看,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他语调淡淡,有理有据地敷衍,“卫先生看起来是个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