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主宅时已是傍晚。
渝城的七月炙热似火,楼家主宅坐落于芙蓉山,傍晚左右山上的高温迅速退散,及至入夜后则凉爽宜人,是这座城市难得的一处清凉宝地。
派对不比婚宴,多以年轻人居多,所以今晚来芙蓉山别墅的有八成是渝城豪门千金和少爷们,气氛异常活跃。
明越订婚之前来过楼家老宅,对“奢华”一词有了新的认识,除了设置露天派对的大花园之外,别墅后方还有一个高尔夫球场和赛马场,单单是管理花园和球场马场者就有二十余人,再加上主宅内的佣人,数量极其庞大,非普通豪门勋贵所能企及。
数千盏明灯高悬于露天派对之上,空气中弥漫着甜品、香槟以及红酒的味道。楼时景和明越更换礼服后来到花园里,很快就有人持酒杯过来向他二人道贺。
明越酒量很差,只能敷衍似的抿一口,但道贺的人多了,他杯中的酒水也在不知不觉中见底,很快又续上了第二杯。
楼氏族亲枝繁叶茂,楼时景是这一辈里的大哥,所以今日到场的堂弟堂妹数不胜数,有几人曾经和明越是高中校友,余下的都是些未成年,皆是他没见过、亦难叫上名的孩子。
派对上基本没有伴郎的事儿了,沈默和另外两名室友自毕业后就没再见过,这会儿正坐在一处空桌前与他们谈笑。
明越今日午宴敬酒时就已累得双腿抽筋,这会儿还要招待派对上的男男女女,属实有些吃不消,视线三五不时地往沈默等人那边飘去,楼时景唇角轻扬,说:“若是累了就过去稍作歇息,我一会儿来找你。”
徐徐夜风携来一缕淡薄的酒气,在两人的呼吸间萦绕不散。灯光自头顶落下,将楼时景的眉眼映得愈发深邃立体。
明越别过眼,对他挥了挥手就加入到老友的行列里。
露天派对觥筹交错、纸醉金迷,渝城的繁华皆在今日汇聚一堂,无疑是星月交辉的盛夏夜里最瞩目的一颗璀璨星辰。
时间缓缓流逝,空气中的甜香酒气愈渐浓烈,如暗夜里的鬼魅,勾人心魂。
楼钰堂倚在甜品桌上,轻轻摇晃着红酒杯,狭长的凤目里带着几分浅笑,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谈笑四人组。
这时,一名身穿浅蓝丝绒抹胸高定礼服的少女来到他的身旁,见他这副如狼似虎的神色,不禁嗤道:“三哥,收了你的神通吧,那可是咱的小嫂子,若让大哥知道了你会被逐出家门的。”
楼钰堂没有收回目光,只笑了笑:“三哥我不是那种人——小嫂子确实长得漂亮,但他那位朋友也不错。”
楼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道:“你是说沈默?”
“你认识?”
“人家是直男。”楼念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然他怎么能和小嫂子纯洁了这么多年。”
见他笑得不怀好意,楼念皱眉:“三哥,你什么时候回y国?”
“不回了。”楼钰堂回答得很敷衍,“已经毕业,还回去干嘛。”
楼念忍不住调笑:“你那六个男朋友怎么办?”
他是楼家出了名的大情种,在y国留学时曾一口气谈六个男朋友还不翻车,连他父母都震慑到无语的境地。
楼钰堂终于回神,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小孩子,乱说什么。”
恰逢楼时景路过,他几步近前叫住对方:“大哥!”
楼时景侧首,语调淡漠:“怎么了?”
他喝了不少酒,甫一靠近,能闻到浓烈香甜的红酒气息。
楼钰堂笑道:“你和小嫂子什么时候去度蜜月。”
“两天之后。”
“大哥你别这么冷淡嘛,我好歹是你血脉相连的弟弟。”
楼时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有事?”
不等他开口,楼念就笑出声来了:“三哥想泡小嫂子的好兄弟。”
楼时景眸光骤变,半晌后说道:“别打他身边人的主意。”
楼海王怔了怔,失笑:“大哥,不带这么护着人的。”
楼时景留给他一道凌锐的眼神,旋即转身离去。
蓝衣少女在一旁掩嘴轻笑:“让你别惹大哥,这下尝到苦头了吧?小嫂子碰不得,小嫂子的朋友更碰不得,记住了么?”
楼钰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小丫头片子。”
而另一边,聊天仍在继续。
“话说老幺,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和楼时景搞在一起了?”
“哈哈哈,我当初收到请柬时和你的反应一模一样!”
明越是大学寝室里年龄最小的那位,被他们亲切地称为“老幺”。寝室长,也就是他们的老大再次问道:“你们之间有感情吗?”
明越往嘴里灌了一口红酒,略带甜味的酒液入喉,熏得他眉梢紧促。
如果讨厌也算是感情之一的话,那么他和楼时景应该是有感情的——这份感情双相存在,彼此生厌已达八年之久,就算如今被婚约捆绑在一起,也断不会生出其他非分之想。
毕竟……三年之后他们便再无瓜葛,一切都将重回正轨。
咽下红酒之后,明越挤出一抹豁达的笑:“我和他怎么会有感情?当初明家濒临破产,楼家收购明优的时候顺便收购了我,美其名曰是结婚,不过是图个外界的名声罢了,和做善事没啥区别。”
他们几人关系很铁,明越说话并没有藏着掖着。
“咳咳!”
他话音刚落,沈默就掩嘴咳嗽了两声。
明越恍若未闻,哂笑道:“别看楼时景长得人模狗样的,心可比天恒那些股东黑多了。他和我结婚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明优科技,他胃口大得很咧!”
“咳咳咳!”沈默不断咳嗽,嗓子快冒青烟了。
另外两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纷纷对他挤眉弄眼。
明越今晚喝了两支香槟和两杯红酒,这会儿有点不太清醒,对他们的提醒视而不见:“沈默你感冒了吗,咳得这么厉害。还有大哥二哥,你们眼睛怎么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捂住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越又道:“不过你们放心,三年之后我就解脱了!”
沈默实在是担心他极有可能在新婚之夜被人剐掉一层皮,于是讪讪开口:“楼总……”
明越怔住,回头便见一双阴沉似水的眸子钉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
难怪脖子凉嗖嗖的……
酒气上头时,明越的神智不太清醒了,他回头对三人笑道:“看到没,他对我的态度全部写在脸上了。”
沈默嘴角抽搐,心道明明是你在背后说人坏话,洞房花烛夜还没过就开始盘算离婚的事,别说是楼时景,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开心。
三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找了个借口开溜,很快就只剩他们夫夫俩。
派对的喧嚣似乎与这处僻静之地格格不入,唯有绚烂灯光如初,映照着两张不落凡俗的脸。
楼时景脸色不虞,垂眸看向面带红云的青年,持续了一整日的温柔似乎在这一刻骤然崩塌。
明越丝毫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异常之处,他抬手按捏着眉心,好半晌才开口:“你不去陪客人吗?”
“你也是楼家的主人,”楼时景语气冰冷,“你为何不去?”
明越轻哼一声,没有应话。
——协议婚约而已,他对自己的地位拎得很清楚。
静默片刻后,明越被翻腾沸涌的酒气逼得头晕目眩,他撑着桌沿起身,问道:“卧室在哪?”
楼时景伸手扶了他一把:“一会儿要燃放烟花,看完再去休息吧。”
灯影重重,天地旋转,明越实在是醉得厉害,只能依靠他的搀扶勉力站稳,语调已然不悦:“要看你看,给我指一下房间位置,我自己上去!”
楼时景微微叹息一声,半搂半抱地将他往二楼主卧带去。
趁现在尚且还有两分清醒,明越迅速钻进浴室冲了个澡。
热水兜头淋下,洇在周身,甚是舒爽。
待洗漱结束时,正逢烟花盛放。
鸣音响彻天际,形状各异的烟花在如墨的夜空中炸开,绚烂多彩,喜色靡靡。
明越披着一件质地轻薄的蚕丝睡袍从浴室走出,吸饱水的皮肤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愈发白皙,旖旎无限。
血液里的酒气经由热水熏蒸,眼下正迅速汇往大脑,他已经连擦头发的精力都没有了,余光瞥见落地窗外的璀璨光影,仿如飞蛾般本能地扑向光明之源。
他的身形于落地窗而言委实显得渺小,睡袍柔软,紧贴着周身线条,足以让人血液滚沸。
楼时景脱去礼服外套,在明越身旁站立,与他一同抬头仰望星夜里的烟火。
明越的视线早已模糊,再繁盛的烟花于他而言都只是团团簇簇的光斑,每炸开一朵,激发的眩晕感便更加强烈。
“楼时景。”他忽然开口,唤了身旁之人一声。
“嗯,我在。”
然而等了半晌没等到下文,楼时景不由侧首,见他正注视着自己,双眼蒙着一层水雾,搅人心神。
遽然间,明越扑进他怀里,双手掐着他的脖子,沉声质问道:“你到底有多恨我?”
酒精虽然控制了大脑,可双手却使不上半分力气,扣住脖颈的手只是虚晃一枪,毫无威慑可言,反倒多了一丝无形的撩拨。
楼时景垂眸看着他,烟花映入瞳底,更添深邃:“难道不是你恨我?”
“是这样吗?”明越勾唇,浅声一笑,指腹摩挲着他的喉结。
楼时景皱眉,眸光变得无比幽暗。
他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嗓音沙哑:“你知道抚摸男人的喉结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