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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四周点了火烛,不会叫众人看不清眼前的路。

    宫人听见两位主子对话,立刻将那匹白色马驹牵了过来,马驹从鼻子哼哧了声,邰谙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周嫔看得直皱眉,忘记了刚才的不自在,她上前道:

    “你不能躲它。”

    邰谙窈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她有点惊愕地看向周嫔。

    不能躲么?

    就见周嫔接过宫人递来的胡萝卜,抬手送到马驹嘴边,她一边喂马,一边转头道:“你拿食喂它,一定要有耐心,等它吃了,就是乐意和你亲近的意思,到时候你骑它时,它才不会排斥你。”

    邰谙窈愣愣地点头,偏头瞥着她,有样学样地拿起宫人递来的胡萝卜,头一次做这种事情,她呼吸轻了些许,抬手送到马驹嘴边时,她还能感觉到马驹鼻子呼出来的热气,叫她手背有点发痒,许久,马驹才低头吃下胡萝卜。

    邰谙窈不由得稍探头。

    周嫔眨了眨眼,她扫了一眼邰谙窈,女子杏眸中掩饰不住地露出些许雀跃和欢喜,周嫔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良妃娘娘。

    二人同父同母,怎么差别这么大?

    周嫔还记得,往年秋狩时的良妃格外神采飞扬,良妃是京城贵女,但也接触过骑射,甚至良妃的马上功夫十分出众,和仪嫔简直截然不同。

    周嫔扯了下帕子,她有点别扭道:

    “你会骑马么?”

    两位位份相当,也不需要过于讲究礼数。

    邰谙窈从马驹上收回视线,也想起自己半点不会骑射的事,她轻抿唇,摇了摇头。

    周嫔噎住,但又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她闷声道:“不会骑马,你还来挑马。”

    不等邰谙窈说什么,周嫔又扯着帕子,道:

    “明日辰时,你来这里,我教你一个时辰。”

    邰谙窈一怔,她有点愕然。

    周嫔貌似有点烦躁,皱眉道:“我只教你一个时辰,就这几日时间,你也别想着能学有所成,顶多骑在马上兜两圈。”

    邰谙窈蓦然有点安静,许久,她轻笑了一声:

    “周嫔肯教我,我肯定会来的。”

    明明夜色都要落下来了,但她一笑,四周仿佛立时明亮了起来,周嫔不禁有点咽声。

    周嫔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她本来分明是不喜欢邰谙窈的。

    她也一直不懂为什么邰谙窈能让圣上对她这么特殊,未入宫就有封号,未到嫔位就有仪仗,但现在周嫔看着女子姣姣黛眉轻弯,心底倏然隐隐有点明悟。

    ——没有人会想要明珠蒙尘。

    一想到这般佳人会喜怒皆系于自己一身,便是耗费点时间和心思,也会觉得都是值当的。

    再说,只是一个不高不低的位份和一个所谓的仪仗罢了,对皇上来说,不过是交代一声的事情,根本不算费心

    神。

    周嫔不由得想,她若是皇上,她会放着仪嫔这样的美人不闻不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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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想想,仪嫔会得宠,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就像是如今,她听见仪嫔的这一番话,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很重要的人一样,情不自禁地感到熨帖,说话前的那点别扭也消失殆尽。

    待回过神,周嫔忍不住地瞪了一眼邰谙窈。

    小妮子从哪里学来的花言巧语?!惯是些迷惑人的手段!

    邰谙窈不解地看向她。

    周嫔却是没再和她说什么,借口日头晚了匆匆离去,片刻后,马厩旁就只剩下邰谙窈主仆几人。

    绥锦看着周嫔离去,她低声:

    “周嫔真是位妙人。”

    这会儿时间,邰谙窈已经和白色马驹熟了起来,闻言,她不置可否,伸手温柔地摸了摸马驹的脑袋,淡淡道:“唯独眼神不好。”

    绥锦惊讶,疑惑地看向主子。

    但邰谙窈没再说什么,她也没在马厩久留,带着绥锦一行人回了帐篷。

    邰谙窈第一次在野外留宿,难免有点失眠,有点仿佛也藏了点事,叫她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有点睡不着。

    今日是绥锦守夜,听见动静,绥锦轻声问:

    “姑娘睡不着么?”

    她喊了一声姑娘,邰谙窈杏眸中有些恍惚,仿佛回到数年前在衢州的光景。

    她常待在院子中,尤其发病时经常是一连数日地躺在床榻上,她夜间总有难眠的时候,那时绥锦也是会这样问她,随后起身陪她闲聊一夜,等她犯困时,轻抚着她后背等她再次睡下。

    邰谙窈时常想,如果当初绥锦没有和她一起留在衢州,她会变成什么样?

    邰谙窈不敢往下想。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绥锦,她趴在床榻上,侧脸压着一条手臂,声音都有点闷闷的:

    “明日是不是又要见到他们了?”

    绥锦惯来知晓她的心思,自然明白她在问谁。

    绥锦心底轻叹了一声,她毫不犹豫道:“姑娘不想见,咱们就不见,您现在是主子,有选择的权利了。”

    不再似从前。

    邰家想不起她时,她便只能留在衢州;邰家需要她了,她就得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

    邰谙窈没有再说话,她闷在锦被中,侧脸看着外间奄奄一息照进来的浅淡月色,许久,她杏眸中闪过一抹恍凉。

    翌日,不到辰时,邰谙窈就起了身。

    外间早热闹了起来,时常有人经过,再是轻手轻脚也会闹出些许动静,邰谙窈睡得不安稳,索性直接起身。

    绥锦替她挽发,秋鸣也在替她准备骑装,秋鸣有点纳闷地问:

    “主子不是说皇上要教您骑射么?您确定要去和周嫔学么?”

    绥锦拿了条发带替她将青丝拢起,邰谙窈挑了根青色簪子做点缀,闻言,她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道:

    “皇上日理万机,等他想起我

    ,要等到什么时候?”

    出来只这几日,她不想浪费时间在等待上。

    听罢,秋鸣也不再劝,她早看出来,自家主子是个有主意的,她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因别人的意见而改变。

    辰时,邰谙窈准时出现在马厩旁,她有点意外,这处不止有周嫔,杜婕妤和徐贵嫔都在。

    邰谙窈没有马虎,冲杜婕妤和徐贵嫔行礼后,才讶然地问:

    “杜婕妤和徐贵嫔也在?”

    几人也不熟悉,互相问候一声,就彼此分开,周嫔和她站到了一起,见她转头四周望去,猜到她在看什么,轻哼着道:“大皇子和小公主都跟着来了,敬妃娘娘忙着照看小公主,不会来的。”

    至于云贵嫔?周嫔没提。

    邰谙窈也没问。

    周嫔让人将马驹牵了出来,还是昨日那一匹白色的马驹,等宫人将马驹牵到了空地上,周嫔才转头对邰谙窈,她话音有点虚:

    “我也没教过学生,你先看我怎么上马,记下要领再说。”

    邰谙窈自是没有任何意见。

    于是,邰谙窈就看见周嫔踩着脚蹬翻身上马,她动作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一手拽着缰绳,轻松地落在了马背上,她穿着一身额红色骑装,眉眼飞扬,夺目得厉害。

    邰谙窈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嫔偏头看过来时,就看见这一幕。

    今日暖阳恰好,照在女子脸上,仿佛芙蓉映面,杏眸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

    周嫔立时觉得些许不自在,她惯来喜欢的骑射都觉得烫手,她翻身下马,绕过马走到邰谙窈跟前,问她:

    “你看清了么?”

    邰谙窈有点迟疑:“……看清了。”

    周嫔噎住,她招来一位宫人,让宫人牵着马,自己则是站在一旁,确认邰谙窈护具都戴好后,才按着步骤一点点地教导邰谙窈:“从一侧上马,左脚踩脚蹬,右手抓住马鞍——”

    邰谙窈紧张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敢让周嫔教她,当然不是信任周嫔,而是不信周嫔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害她。

    邰谙窈按着周嫔的要求,脚踩上脚蹬,许是从未碰过马,她总是在跨坐马背时不得要领,周嫔教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声音都要冒火了:

    “你别那么着急,也别害怕!身体腾空跨过去就行!”

    邰谙窈难得有点窘迫,她呐呐地看向周嫔,杏眸透彻,仿佛格外无辜。

    周嫔被她看得一阵火大,又只能把火气憋下去,谁叫她自找麻烦呢?!

    深呼吸了一口气,周嫔让邰谙窈下来,咬牙生硬道:

    “我再示范一遍给你看,你认真看!认真听!”

    邰谙窈一阵面红耳赤,她忙不迭地点头,她只觉得她在时瑾初面前也没有这么乖巧过。

    绥锦没有忍住,掩唇偷笑。

    四周不断有人看过来,但碍着两位都是妃嫔主子,只敢远远地看一眼,不敢凑上前。

    邰谙窈有点耳根子发热,但只能故作镇定地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认真地看着周嫔。

    周嫔已经拉住了马鞍,脚踩上脚蹬,正转头准备和邰谙窈说翻身跨过去的要领,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你看好——啊——”

    周嫔话才说到一般,马驹忽然发狂,不顾周嫔还未上马,整个马直接往前冲去,周嫔猝不及防地被一带,她身子才翻了一半,半边身子都栽在了外面。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邰谙窈一愣,不止她愣住,牵马的宫人都没反应过来。

    是念景一声惊呼:“主子——!”

    邰谙窈骤然回神,因周嫔要教她学骑射的缘故,她是离周嫔最近的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周嫔从马背上栽下来,邰谙窈脸色骤变,她脑海中一阵空白,下意识地上前一扑——

    有人砸在她怀中,仿佛要将她五脏六腑都砸出来,邰谙窈浑身一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地!

    邰谙窈听见了绥锦惊慌失措的声音:“姑娘!”

    这一刻,四周宫人才如梦初醒。

    邰谙窈的两条手臂仿佛断了一般,疼得她脸色煞白一片,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答应绥锦。

    马驹还在发狂,众人乱成了一团。

    邰谙窈疼得爬不起来,眼见马驹转头奔过来,她脸色骤变,周嫔还压在她身上,叫她动弹不得。

    “姑娘,小心!”

    话音甫落,绥锦直接扑过来,挡在了她面前,邰谙窈心脏骤停,疼得她有点窒息。

    有人劫马翻身而上,邰谙窈仿佛听见了众人惊呼和慌乱声,但她听得不真切,她只记得绥锦挡在了她面前,惊慌争先恐后地爬上她脑海,下一刻,一股温热喷洒在她脸上,叫她蓦然回神。

    她怔怔地抬头,马驹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鲜血洒满视野,浓郁的血腥味溢满鼻腔,她脸上、脖颈、衣裳上都染了殷红,时瑾初坐在马背上,他扔下沾着血渍的刀,眉眼如覆冰霜。

    邰谙窈还未回神,有人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硬生生地拉起来了,声音中毫不掩饰冷硬和怒意:

    “你有几条命,就敢上前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