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澈之前一感冒必发烧,而且一烧就往40度以上烧,不养个四五天根本好不了,还会持续低烧。
之前他都病习惯了,一生病就自己加衣服关在宿舍里等着身体自愈,很少吃药挂点滴。但不知这次是不是因为简一寻强硬地把他拉来医院挂点滴,他睡一觉醒来后居然已经不烧了。
早上六点,吵了一个晚上的急诊室也安静了下来。坐在急诊室里的一半是病人,另一半是陪病人来看病的家属。从前许书澈虽然很少来医院,但只要来也基本都是独自来,在有家属陪伴的病人之中像个异类,看上去特别可怜。
只是这次他也有人陪着了。
许书澈睁开眼,又看见了简一寻覆着青色胡茬的下巴。
简一寻昨晚守着许书澈守到下半夜四点多,开了好几盘游戏,等他的体温终于降下来才放心地眯了两个小时。
六点的空气有些冷,许书澈下意识地往热源瑟缩了下,没想到把人吵醒了。
简一寻眼睛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有些茫然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揽住了怀中人的腰:“师兄?你还烧吗?”
许书澈被搂了个猝不及防,拽了拽他的衣袖:“不烧了。”
简一寻不信,又亲自去摸了他的头才彻底放心:“不烧就行,昨晚烧到四十多度,吓死我了。”
他把自己的风衣披在许书澈身上:“师兄你坐好,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许书澈又拽住了他的衣袖,微微仰头看着他:“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不休了。”
简一寻看着许书澈病得苍白的小脸,保护弱小的责任感再次爆棚:“我之前经常通宵写论文打游戏呢,不用担心我。”
许书澈轻轻“哦”了一声,把披在自己身上的风衣取了下来要还给他:“你穿着,我不冷。”
“祖宗,你把自己照顾好我就烧高香了。”
简一寻拧着两道浓眉,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塞进嘴里,顺便将许书澈撩起来的衣袖放了下去:“又硌青了,豌豆公主,怎么细皮嫩肉的。”
许书澈脸一红,没再坚持把风衣还给他。
简一寻在医院外转了两圈,提了四个饭盒回来。这家医院周围的饭馆看起来都不太美妙,他矬子里挑大个,挑了四菜一粥摆在许书澈面前。
许书澈病恹恹地裹着他的风衣,看着面前的四菜一汤动了筷子,把青椒藏在了其他菜下面。
简一寻把菜让给病号自己啃面包,一抬眼看见病号不老实,把青椒藏在洋葱下面,又把洋葱藏在了小青菜下面。
许书澈抿着唇,专心致志挑起一段小青菜吃掉,然后不动声色地夹起一块青椒补了回去。
简一寻重重地咳了一声,做坏事的人手里的筷子抖了下,青椒落在了饭盒里。
“师兄,原来你挑食啊,怎么不和我讲?”
简一寻觉得有点好笑:“干嘛呢?这么讨厌青椒?”
许书澈戳了下那块青椒:“不好吃,不喜欢。”
“那就不吃,我吃,”简一寻说,“鱼呢?这个鱼是清蒸的,油不大,可以少量吃点。”
许书澈戳了下那条小黄花:“这个鱼好多刺呀,难挑,不想吃。”
或许因为他病得难受,下意识地想找人撒娇。
简一寻没觉得他作,掰开另一双筷子:“我给你挑挑,应该味道还不错的。”
许书澈悄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没生气,又小声说:“那个白菜油太大了,不想吃的。”
“好。”
简一寻把剔好刺的鱼放在他面前:“挑好了,吃吧,吃完了身体才能好。”
这个小饭馆做的饭确实不怎么样,许书澈把除了青椒和白菜的菜都吃了,然后喝了他心心念念的甜粥。
“这是医生给你开的药。”
简一寻把一个塑料袋塞进他手里:“回去隔四个小时一次退烧药别忘了,多吃饭,再睡一觉养一养身体,争取三天内给养好了。”
许书澈“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又给你添麻烦了,等回去我请你吃饭。”
“什么话啊这是,照顾兄弟是我应该做的,”简一寻拍了拍他的肩,“我回家补个觉,你照顾好自己。”
许书澈应了,和他一起走到医院门口。简一寻的家在和学校相反的方向,两人在路口告别。
他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看着简一寻走远的背影,刚才心中一直暖融融的地方好像也跟着简一寻离开了。
自小父母离婚,他跟着父亲生活,而父亲又是个酒鬼,根本不知道怎么照顾小孩。许书澈不会做饭,每天做的东西也只是做熟了,勉强能吃的水平,而生病也不知道吃药,只能靠多喝热水硬扛过去。
这是第一次有人陪他去医院。
短短两天时间,简一寻在许书澈心里的地位直线上升,从“一个令人讨厌的直男”变成了“一个热心肠的好直男”。
他喊了辆出租车回学校,正准备回宿舍好好睡一觉,却在宿舍楼下遇见了课题组的一个学弟。
学弟是物理系的,叫关景山,见到许书澈后眼前一喜:“学长!”
“你是......关景山?”许书澈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学长,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关景山走到许书澈身边道:“你还记得之前大家根据选定的题目去找文献了吗?大家找到的大部分都是外文的文献,但工科生的英语,你也知道,水平还是有限的,其中一些翻译我们拿不准,想找你帮忙看看。”
一听是学术问题,许书澈立刻重视了起来:“好,我现在就跟你去。”
关景山看了一眼许书澈手里的塑料袋:“学长这是刚从医院回来吗?”
“嗯,是的,”许书澈说,“病了,去开了点药。”
关景山眉心微蹙:“学长生病了吗?”
许书澈点点头,不愿多说,但关景山却拽住他的胳膊:“学长,算了吧,既然你病了就好好休息,文献我们过两天翻译也可以。”
“不行,”许书澈摇头,“别的组应该已经开始了,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
他和关景山一同去了教学楼里的研究室,关景山打开电脑:“学长,就拜托你了。”
许书澈擦了擦眼镜戴上,将网页调整到他比较舒适的大小,开始逐行逐句地给关景山翻译:“这里直译过来,意思会变得和原意不一样,这个时候要懂外国人是怎么想的......”
关景山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学长,你真的好厉害。”
许书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微微靠过来:“这么长和复杂的句子,你看着就可以翻译出来。”
“这是我们专业学生需要掌握的能力,”许书澈说,“每个专业学的都不一样,没什么厉害的。”
关景山笑了笑:“学长,其实我听说你很久了,从大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名字,可惜现在才见到你。”
“我......”
不知为什么,许书澈总是觉得关景山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他避开了关景山的目光:“学弟,在这里我们只讨论文献,别的事等等再说吧。”
“好吧。”
关景山的唇角依旧翘着,他深深地看了许书澈一眼:“我们继续说学术。”
***
简一寻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后蒙头大睡,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他睡眼惺忪地给许书澈发了条微信:“师兄?醒了吗?吃饭了没?吃药了吗?”
发完,简一寻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逗了逗他捡来的几只小猫后懒洋洋地下了床。
许书澈还是没回他。
简一寻以为是许书澈没醒,换好了运动服后绕着小区慢跑两圈回来,发现许书澈还是没回复他,
这都已经快五点了,再怎么睡也不能睡得这么久吧?
简一寻想起许书澈那个脆弱的体质,生怕人再出什么事,连忙把衣服换了,抓起包就往学校冲去。
许书澈一天泡在研究室里,中途吃了个药,又随便用面包填了肚子,继续给关景山翻译文献,再抬头看表,发现已经是晚上五点多了。
许书澈伸了个懒腰,觉得有点口渴,正要去倒点水喝,一个保温杯就被递到了他面前。
“师兄,我就知道你渴了,”关景山对他眨了眨眼,“上好的82年的矿泉水,经过我严格控温,现在喝刚刚好,不烫也不凉。”
许书澈被那句“82年的矿泉水”逗笑了,接过来喝了一口,果然不烫也不凉,刚好的。
他笑的时候凤眼微弯,眼睛很亮,像水中碎了一池的星子。
关景山看着他,半晌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这么晚了,师兄你饿了吗?我请你吃个晚饭,把病号拽来工作真是太对不起了。”
“不用了,”许书澈说,“我回去自己吃点就好,我......”
他刚起身,便觉得一阵头重脚轻,踉跄着扑向关景山,被人稳稳地扶住。
关景山扶着他,刚要开口,忽然听见研究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
简一寻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眼中的怨气几乎要漫了出来。
他开口,声音很冷:“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