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陌玦回到宴会上,只是坐着喝茶,周围人诡异地感觉到她周身气势没那么可怕了。
她身后的符竹和迟方皆一眼便能看出来主子心情甚好。
『殿下果然见到了宋小郎君。』
『不知道殿下可有按照话本里的计策来?小十七极力推荐那本呢。』
『如今殿下在京城内的名声好了许多,宋小郎君或许没有之前那么畏惧殿下了。』
『殿下终于有了意属的小郎君,或许不久之后,宣王府会迎来一位主君。』
凌陌玦将一切都尽收耳中,特别是最后一句,轻咳一声,耳根微微泛红。
符竹见殿下没有要回府的意思,和迟方说了一句,然后随意找了个宋府的小厮问茅厕在何处。
凌陌瑜刚应付完所有来恭维她的官僚,只随意瞧了凌陌玦两眼,没注意到她曾离开过一阵子。
她看到宋晏之穿过石径,忙将人叫住:“宋大小姐请留步。”
宋晏之见是凌陌瑜,脸上带着温和却疏离的微笑,心想莫非五殿下也要去院子里逛逛?
宋晏之行礼道:“原来是五殿下,不知殿下叫住下官,所为何事?”
“无他,吾只有一事相问。”凌陌瑜又摇着扇子,面上露出一种自以为心照不宣的笑意:“宫宴之上,宋小郎君一舞倾城,姿容无双,令吾念念不忘。”
“故而……吾想知道,令弟可有婚配?”
宋晏之看着她脸上轻佻的笑意,又听闻她的话,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嗓音中已夹杂着明显的怒意:“五殿下说笑了,舍弟年幼,家母并未考虑其婚事。”
“在下失陪,五殿下请自便。”
话落,人已甩袖离去。
宋晏之担心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动手。对皇室之人动手,可是大罪。
她越回想胸中怒气越盛,心里直骂这五皇女异想天开!行事荒唐,声名狼藉,文不成武不就,竟然还敢打元元的主意!
凌陌瑜的笑容僵在脸上,眸中渐渐浮现出惊异。
宋晏之的愤怒看着不似作伪,难道真是爱护幼弟不成?
她倏地嗤笑一声,怎么可能?许是不想站队罢了。
宋家人是打算中立到最后么?
她摇着扇子回了宴席,脸上又带上漫不经心的笑意,拉着人一同喝酒去了。
符竹的身影在转角处一闪而逝,她凑到凌陌玦身旁,低声又急迫地说道:
“殿下,五皇女想挖你墙角呢!”
“她说她喜欢宋家郎君,还想娶他!”
“不,没说娶,说不定是纳!”
符竹语速的飞快,说完后发现殿下一直没说话,只是周身气势肉眼可见地变得危险许多。她握着茶盏的手没收住力,顷刻之间,那茶盏上便出现几条裂痕。
迟方小声道:“殿下,这是宋府的茶具。”
凌陌玦回过神来,连忙将茶盏放在桌上。
“那又如何,宋府家大业大,小小茶盏,想必宋相不会介怀。”符竹不假思索道,“再说了,就算宋相要求赔偿,宣王府难道还缺钱不成?”
“不过,若真要赔,这宋相也忒小气了些。”符竹嘀咕着。
凌陌玦曾听闻宋相甚喜茶道,便道:“迟方,你回府将那套拓嘉国进贡的青瓷茶具取来。”
“是!”迟方应下正欲走,又听她道:
“等等,下回我亲自登门告罪,你不用去了。”
“是。”迟方微怔,转念一想便明了殿下之意,看着凌陌玦的眼眸中充满敬佩。
『不愧是殿下,懂得抓住任何机会。』
倒是符竹有些不明所以,但她想着殿下英明神武,所做之策俱有缘由,便不再在意。
。
晚厢阁内,宋杬卿骤然醒了过来,双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圈红肿,浑身冷汗淋漓。
这就是原身最后的结局吗?
被诸芷儿迫害小产,妻主又在战场上,原身选择跳下悬崖,结束了他悲惨怯懦的一生。
宋杬卿忽然觉得浑身冷的厉害,宛如置身于那雪夜一般。他蜷缩起来,紧紧地抱住自己,眸中隐隐沁出水光。
他不想走原主的路。
他不想死。
所以,他要离她们远远的。
。
凌陌玦一直待到宴会结束才离开,宋家人将她送至门口。
凌陌玦道:“本王一时失手,弄坏府上茶盏,还望宋相见谅。”
宋宥忙道:“王爷言重了,区区茶盏,哪里担得起“见谅二字。”内心唏嘘不已。
『宣王对我是不是太客气了点。』
凌陌玦略一颔首,便转身离去。
马车驶过街角,里面的人忽撩起帷帘问道:“如何?”
迟方低声道:“殿下,五殿下又去了眠春倌。”
凌陌玦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她可真是煞费苦心。”
“去吧,莫要留下痕迹。”
“是。”迟方眸中闪过一道冷芒。
翌日,五皇女在秦楼楚馆被狗追着咬的消息传遍京城。据说咬倒是没咬到,就是那场面让人啼笑皆非。
宋宥下了朝,脸上笑呵呵的。
昨日晏之竟同她说五皇女对元元动了心思,她心中十分愤怒,今日听闻她被狗咬了,真是大快人心!
“宋相。”有人说道。
宋宥转身一看,道:“哦,是宣王殿下。”说着,正欲拱手行礼。
『话说,这宣王怎么日日上朝都带着面具啊。』
“宋相不必多礼。”凌陌玦往左让开一步。
宋宥抬首再看,发现凌陌玦已经站在一旁。她正欲开口询问,听得她道:
“昨日本王失手坏了宋相府中茶盏,心觉有愧,听闻宋相素喜茶道,本王府上正巧有一套拓嘉国进贡的青瓷茶具,以此作为赔礼,还望宋相莫要推辞。”
宋宥听到前几句正要推拒,又听得后文,嘴里的话立刻转了个弯:“不……既如此,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青瓷!』
『还是拓嘉国进贡的,与我库房中的白瓷极为相搭。』
于是凌陌玦便同宋宥一齐步行至宫外,一路上相谈甚欢。
“王爷对茶道颇有研究啊。”宋宥乐呵呵道。
『想不到这宣王年纪轻轻,竟也喜欢茶艺。』
凌陌玦恭维道:“本王不过是略有了解罢了,这点学识在宋相面前不亚于班门弄斧。”
“哈哈哈,宣王言重了。”
……
二人又乘各自马车去了宋府,凌陌玦将茶具奉上。
宋宥见了喜不自胜,又拉着人聊了许久,凌陌玦未露不耐,陪着人唠了一上午。
宋宥难得遇上如凌陌玦这般愿意听她唠叨的人,一时间得意忘形起来,笑到:“王爷,听闻你曾拒绝陛下赐婚?”
凌陌玦闻言立即正襟危坐起来,认真道:“不错。”
“本王已有心仪之人,断不能接受母皇赐婚。”
“哦?王爷已有心仪之人?”宋宥目含讶异,“不知是哪家郎君?”
“本王心悦之人,是——”
“母亲!”
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一名少年从左侧门内探出个头来看着她们,那双如墨玉般漂亮的瞳眸里盛满了笑意:“爹爹又进厨房了……”
三人皆是一愣,凌陌玦口中剩余的话终是落了下来:“……宋公子。”
宋杬卿以为凌陌玦在叫他,心想着她怎么又上门了?!
他忙进门匆匆行了一礼,道:“失礼了,见过宣王殿下。”
话落,他便掉头跑了,檀唇色的衣角一闪而逝,活像背后有五只狗在追一样。
凌陌玦见他鲜活的面容,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一面又想自己今日带了面具,应当没吓到他。
“宣王刚刚说了什么?”宋宥觉得自己听得不太清楚,忙问道。
凌陌玦正色道:“本王意属之人,便是宋小郎君。”
宋宥闻言眉头一竖,面色涨红,咬牙切齿道:“时候不早了,宣王请回罢!”
看着似乎只是脸色差了点儿,但心里却是:『又是个肖想我儿的!』
『我说呢,将拓嘉国送来的青瓷送给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真是异想天开!』
『以为区区一套茶具就能讨到我欢心?我呸!』
『昨日对元元有想法的人已经被狗咬了,看你今夜又会如何!』
『我家元元性柔体弱,娇花般的人,怎么能和你这么个凶神恶煞的人一处!』
『长得三大五粗的,动手定是没轻没重,欺负元元怎么办?』
……
凌陌玦听了满脑子上述之话,也不再多言,转身欲走,又听得宋宥道:“站住!把你的破茶具也带回去!”
这话十分不客气,若凌陌玦要计较,可定她“对皇室出言不逊”之罪。
她语气淡淡:“宋相莫要误会,茶具只为茶盏赔礼,并无他意。”
她一颗心紧了紧,又道:“不过,本王所言非虚,还望宋相认真考虑。本王对——”
“考虑个屁!”宋宥怒不可遏,直接破口大骂道,“我宋家绝不参与夺嫡一事,尔等莫要将元元扯进去!”
“你和那位可真是一丘之貉!”
凌陌玦眉头紧蹙,下意识解释道:“宋相,本王无意于那个位子……”
宋宥哪里能听进她的话,大喊道:“来人,送宣王殿下出去!!”
于是,凌陌玦及其下属全被轰了出去,连带着刚送出去的、宋宥爱不释手的茶具。
符竹与迟方面面相觑。
“殿下,这……”迟方欲言又止。
『殿下出师不利啊。』
“这宋相也太不知好歹……”符竹被迟方瞪了一眼,忙吞下剩下的话。
“走吧。”凌陌玦并未气馁,起码还见了他一面。
岳母与儿婿的关系自古便是如此,她这还是第一步呢。
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