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的铃声打断两人的对视。
男人垂下眸,目光在配饰盘中短暂停留后,漫不经心地拿起那枚宝石胸针说,“这么巧。”
丝毫没有察觉不对的sa笑着回他,“是呢,和您眼光一样。”
岑蓁却觉得男人的这句话不是指两人选择胸针的一致,倒像是在说眼下,他们在这里的相遇——很巧。
可这大抵是她想多了,虽然不知道刚刚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但岑蓁非常确定,她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且对方也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留给她一道略显冷淡的背影。
“抱歉,我走错了。”回神的岑蓁主动欠了欠身道歉,而后在一众错愕的目光中退出这间奢侈的试衣间。
在场所有人皆怔住,门被带上后,一个西装革履的保镖皱眉问房里服务的sa,“你们不是说清场,怎么还会有人走错地方?”
sa们也一脸懵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汗流浃背地道着歉,便听到孟梵川不急不缓地出声,“不要紧。”
他低头把玩着那枚胸针,半晌忽然淡问:“所以你们还接待了谁。”
岑蓁说走错了,这店里必然还有其他的客人。sa马上通过耳机询问,半分钟后告诉孟梵川:“是个叫宋望的小明星,不过您到店之前我们同事已经安排了他在楼下休息室暂候。”
孟梵川没回应,目光依然停在胸针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几个sa拿不清他在想什么,互相交换着眼神,正不知所措时,门再度被推开,“什么小明星?”
这次进来的是孟梵川真正的助理,温蕙。
说助理也许不太合适,温蕙是香港人,孟梵川的母亲当年联姻嫁到北城,她陪同北上,在孟家工作二十多年,对各项事务都得心应手,孟家三兄妹也会叫她一声蕙姨。
所以当孟梵川被父亲勒令来沪城静思己过时,照顾这位脾气不好的二公子的重任就落到了她身上。
“你可别再跟什么小明星扯到一起。”温蕙一身干练的通勤裙装,根本看不出已经人到中年,“你知道的,你爸爸最不喜欢这些。”
孟梵川脱了外套,散漫敞着衬衣领口嗤道,“我做的事有他喜欢的吗。”
温蕙一噎,竟接不上话。
孟家两个儿子,长子孟清淮比孟梵川大四岁,在北城已经能独当一面。明明兄弟俩从小接受一样的教育,长大后却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孟清淮人如其名,清冽的雪般,克己复礼,冷淡稳重。
孟梵川比起自己的大哥,则多了份游戏人间的漫不经心。
从小就不是什么省心的主儿,18岁在国外上学时半路去玩滑雪,甚至玩出了一个职业奖杯,好不容易毕业回来进入集团,却又“不务正业”跑去组建车队,投资f1赛事,虽然钱挣得不少,但桩桩件件都在父亲孟松年的禁区蹦迪。
“这段时间你务必收收性子。”温蕙耐心劝说,“先把孟董哄住回北城了再说,听到没?”
孟梵川没回,只挑了挑眉把那枚古董宝石胸针扔给温蕙,“就它了。”
他说完便往外走,温蕙措手不及接住,愣了愣才追上去抗议道,“喂,你都选好了还让我跑一趟来帮你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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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离开试衣间后,岑蓁打开手机,才发现刚刚是宋望发来的消息:「人呢?」
往上,还有一条岑蓁没看到的:「他们突然清场,我在一楼休息室等,你待会再进来。」
大概是刚刚在停车场信号不好,岑蓁没有及时收到他这条消息,才闹出这场乌龙。她马上下楼,总算在不算宽敞的休息室里见到了宋望。
宋望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看见岑蓁后诧异,“这么快就能进来了?”
岑蓁的心跳还有些快,嗯了声,没提刚刚走错的事。
宋望也没多想,站起来对着她问:“这身怎么样?我刚试了一半就被安排到这等着,还没怎么看清楚。”
宋望选的是一套蓝紫色的休闲西装,版型和剪裁都不错,上身乍一看是帅气的,但细细看,又好像缺些说不清的东西。
“已经是店里最便宜的了。”宋望叹着气,“我现在也只买得起他们的成衣,那些高定随随便便就要七位数,说是用什么顶级小羊驼绒做的面料,工坊每天只能生产三四米。”
岑蓁听出他的不甘,可名利场原本就不是平等的游戏,非去和金字塔尖的人攀比,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套也不错。”岑蓁安慰他,“很衬你。”
宋望目光幽幽地沉默了会,忽然想起什么问岑蓁:“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怎么?”
“华公馆那个晚宴,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岑蓁愣住,“我?”
“你是我女朋友,我带你赴宴不是很正常吗。”
不是不正常,岑蓁只是觉得——试衣服都要前后脚分开进来,怎么一眨眼又要自己陪着去参加晚宴。
“你不怕被人发现?”
“每个出席的人都会有女伴,有什么稀奇?再说了,”宋望自嘲道:“明晚的焦点人物是那位孟家二公子,我这种小角色,谁在意。”
说罢,他又笑着拢了拢岑蓁的肩,“那可是华公馆,咱们就当是去长见识。”
华公馆作为沪城上个世纪某历史名人的故居,由其子女维护至今,如今是受沪城政府保护的地标建筑,从不对外开放。
一年里偶尔举办晚宴,也必然是接待极具分量的人物。
所以宋望这么说也对,哪怕不是参加晚宴,只是去到里面看一看,也都是极难得的机会。
“好。”岑蓁答应下来,“那我——”
宋望像是猜到她要说的,抢道,“放心,我给你准备了礼服,待会回去应该就收到快递了。”
大学里追岑蓁的人很多,宋望也不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但胜在有耐心,从大一追到大四,追到毕业前夕,终于让她松了口。
岑蓁也觉得,宋望的体贴是他最大的优点。
“谢谢。”岑蓁说。
“傻的。”宋望摸了摸她的脸,“跟我说什么谢。”
话音刚落,宋望手机响,应该是又有什么工作在催促,岑蓁见状主动道:“你先忙,我待会自己回家。”
宋望当然是抱歉的,快一个月没见,才见面片刻又要离开,怎么看都有些敷衍和随意。
但抱歉归抱歉,他更明白工作的重要性,这条路走得不容易,现在初有人气,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上位的机会。
“明晚我让乐为提前来接你。”
“好。”
两人相隔几分钟的时间相继离开门店。
隔天傍晚快六点的时候,宋望如约让助理来接岑蓁。
岑蓁穿着他提前准备的礼服,虽不是什么国际大牌,但国内年轻的设计师品牌也不算失礼。
去华公馆的路上,宋望的助理许乐为时不时朝副驾的位置偷瞥。
岑蓁很随意地靠在座位上,被风吹起的几缕发丝映在暮色里,她的侧颜像一幅朦胧又惊艳的画。
简单清冷的黑色吊带裙穿在她轻柔的身段上也有了别样的风姿,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吸引力,看一眼,再想挪开视线都难。
“乐为,好好开车。”在发现许乐为第三次瞟过来时,岑蓁轻轻提醒。
许乐为抿抿唇,不吝啬地发出赞美,“蓁蓁姐,你真好看,我的眼睛要被你偷走了。”
许乐为最初得知宋望有女朋友的时候是震惊的,她难免担忧这恋情以后会影响宋望的发展,可当后来看到岑蓁本人——
许乐为马上爬墙:宋望你是什么好福气。
以及——岑蓁没出道简直是娱乐圈的一大损失。
许乐为嘴甜,岑蓁也只是笑了笑,叮嘱她:“好好开车。”
岑蓁今天心情不错,和宋望在一起后,这是他第一次带自己出席公共场合,尽管晚宴的主角不是他们,也不会有人在意一个小有名气的男演员身边跟了什么角色,但两人能共处一个晚上,已经很难得。
穿过华灯初上的城市街道,岑蓁眼里的风景逐渐变得隐秘安静。
她只听说过华公馆这个地方,从没来过。别说没来过,沪城那么大,这片寸土寸金的西区,她平时几乎不会踏足。
名人荟萃的顶级地段,跟她的世界没有任何交集。
一路过来,沿街是百年的老梧桐树,郁郁葱葱,充满精致风情的旧式格调。驶过几百米后,岑蓁视线里跃入一栋法式老洋房。
洋房绕湖,隐在一片碧色的花园里,每块砖都彰显着复古的摩登和优雅。
往常从不对外开放的洋房今晚灯火通明,似乎宣告着宴请客人的重要性。
门外停了不少名车,宋望一刻钟前说已经到了,在一楼大厅等,可许乐为停好车后给他打电话,却显示不在服务区。
“可能是老房子信号不好。”许乐为解释道,又连着打了几次,始终没能接通。
两个姑娘在车里等了一会,眼看就快到晚宴开始的时间,门口的人越来越少,许乐为有些着急,可心里也纳闷。
宋望怎么都没主动来问一声?
没了女伴,他不着急吗?
可许乐为不敢说,娱乐圈待久了,情意这种东西是最飘渺不定也最不值钱的东西,说变就变,说丢就丢。
“要不先下车,我跟安保说一下,看能不能让你进去找望哥。”
眼下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岑蓁只能接受许乐为的建议。
她下车,纤细的高跟鞋踩在草坪上,长腿拉出漂亮的风景线。
公馆门口有礼宾在确认客人的邀请函,许乐为空手解释:“这位小姐是宋望先生的女伴,宋先生电话打不通,能不能先让她进去?”
尽管面前的岑蓁过分美丽,被邀请绝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安保人员在尝试拨打宋望的手机也无果后,无奈道:“抱歉小姐,您没有邀请函。”
十月的天气晚上有些凉,岑蓁瘦削的肩在风里显得柔弱单薄,许乐为还在为她争取,“你们就不能找个人上去问问?”
“算了,乐为。”岑蓁不想为难别人。
她拉着许乐为往回走,可才走出几步,身后的安保又叫住她,“小姐。”
岑蓁回头。
礼宾突然调转态度,很绅士地朝她做出请的姿态,“您可以进去了。”
岑蓁和许乐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
许乐为很快反应过来,把人往里推,“一定是他们联系到望哥了,快进去呀。”
岑蓁因而顺利进到公馆。临近晚宴开席时间,她姗姗来迟,周围空无一人,还好有礼宾体贴地告诉她晚宴在三楼举行。
岑蓁道了谢,独自走到楼梯旁。
复古的旋转楼梯极具年代感,站在一楼能看到顶楼中央悬挂的巨大水晶灯,灯光明亮地洒落下来,好像瞬间穿梭回那个优雅华丽的世纪。
岑蓁挽裙走上去,刚到二楼,手机响了。
是宋望发来的消息:「对不起蓁蓁,刚刚在门口碰着钟青老师,她一个人来,邀我做男伴,我实在没办法拒绝。」
紧跟着又发来某米其林饭店的定位,说:「让乐为陪你去这吃饭,随便点。」
钟青是圈里的前辈,虽然嫁人后息影,但其老公是沪城圈子里响当当的人物,如今她能邀请宋望做男伴,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抬举他了。
岑蓁终于明白为什么迟迟联系不上宋望,也是她天真,根本没往他会放鸽子这种可能去想。
岑蓁停在扶手旁闭了闭眼,只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膈应。这晚宴她要是没来也就罢了,现在来都来了,反倒成了多余的那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平复几秒,岑蓁还是无奈转过了身。正要下楼离开时,她注意到转角有扇复古琉璃门。
模糊看出去,二楼似乎有一个小露台。
岑蓁在网上曾经看到过关于华公馆的介绍,这栋刻着时代烙印的历史建筑随便一处的陈列与设计都似艺术品,美不胜收。
被放鸽子已经很扫兴,就这么走了,似乎也对不起自己大老远来一趟。
三楼传来隐隐的喧闹声,这里却异常安静。仿佛被莫名的磁场吸引,岑蓁在原地停了片刻,忽然重新拾级而上,在转角处推开了那扇斑驳的琉璃门。
一门之隔,她仿佛误入上世纪某个风情万种的夜晚。
曲面弧形的罗密欧阳台,黄铜壁灯温黄柔和,藤蔓和玫瑰在铁艺栏杆上交织缠绕,远处梧桐晃动,连拂面而来的空气都带着一份浪漫。
岑蓁走上前,双手抵在阳台上闭眼呼吸,沉浸式地感受这份独属于自己的松弛,被爽约的不愉快也逐渐散去,过了会儿,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手包里拿出手机。
外人眼里岑蓁是个不易靠近的高冷美人,但实际上,高冷只是她装出来的保护色。
岑蓁才21岁,当然也会有少女心,她用前置镜头对着自己,因为四下无人,她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或歪头,或捧脸,拍了好几张后才放下手机去看照片。
夜晚的露台随便拍拍都像大片,岑蓁像普通女生一样翻看着,直到看完最后一张打算再换个角度拍时,她蓦地发现有什么不对,马上又滑了回去。
拉近手机,放大照片,她惊愕地发现——
她的自拍照里怎么有一个男人的身影?
岑蓁不可置信地转过身,这才看到昏黄壁灯下的角落里,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慵懒靠在砖红墙上,指间夹了根没抽完的烟,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视线对上,他扬了扬眼尾,“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