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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章为什么要忙着去抓

    陈琮和花猴没等多久,就和夸张“逃窜而来”的神棍以及大灯汇合了。但这时候,雾起了,天色变了,隐约还能看到寨子深处烁动着鬼火一般的灯火。

    花猴迟疑了一下,求稳为上:“要不咱随便找间屋子躲一会、避避风头?”

    神棍却一脸兴奋:“别啊,又出异象了,这不正是观察研究的好时候吗?有果必有因,说不定,咱们这趟能搞明白魇山发生怪事的原因呢。”

    花猴没再劝,半是知道劝不住,半是确实也好奇:山鬼嘛,理当对区域范围内的山有了解,真能搞清楚这事,也是职责所在、大功一件,不敢奢想能被写进《山鬼志》,评个地方性的杰出青年、优秀人物,那还是有希望的。

    当下调整队形,熟悉山地的花猴在前,最不能打的神棍居中,大灯和陈琮两个押后,计划是取最短路线、纵穿过寨,直接上山。

    当然了,沿途也要多看、多留心,没准就能找到肖芥子留下的记号。

    ***

    花猴和大灯都有山鬼自备的□□,陈琮走得仓促,两手空空。

    他边走边寻摸,很快又捡了根树棍,这根照旧是两米来长,入手沉甸甸的,比前一根更直挺。

    耍了两下,别说,还挺趁手。

    大灯凑过来看了一眼,“呦”了一声:“铁梨木哎。”

    听这语气,像是个好东西,陈琮边走边端详手中的树棍:“有什么说法吗?”“你听这名,铁嘛,坚硬如铁,一般刀斧砍不动它,现在是受保护树种。反正是好东西,不变形、耐腐,做棍子一流。”

    陈琮本来是随手捡的,原本也预备随手就丢,但现在,有点舍不得了。

    前头的神棍听到了,也回头来看:“你见过以前的手提秤吗,就是有秤杆、秤钩、铁秤砣的那种,那个秤杆,细细的一根,被那么重的秤砣压来压去,都不带弯的,一般就是铁梨木做的。”

    手提秤?

    陈琮忽然晃了神。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陈天海牵着他的手,去买麦芽糖块。

    那时候,很多小贩还会骑着自行车叫卖,后腰上插一根带钩的小秤秆,听到买家招呼,麻溜地下车支起车腿,掀开车后座装着糖块的小木箱,秤钩挂上小秤盘,一块块往里放麦芽糖块。

    陈天海就会问他:“小虫子,够不够啊,够不够?”

    陈琮紧盯着秤盘,一个劲儿摇头:“不够,再加,再加。”

    一般加了两三块之后,陈天海就会说:“不加咯,吃多了长虫牙,称一下吧,有零抹零呗。”

    小贩便在秤杆上吊上小秤砣,从最前头的地方一点点往后抹,最后一松手,给他们看秤星,以示自己绝没有暗动手脚:“秤杆翘这么高,不能抹零啦,再抹,我就亏钱啦。”

    ……

    “陈琮!”

    他一惊回神,这才看到大灯在前头朝他招手:“发什么愣呢,赶紧跟上啊。”陈琮嗯了一声,快步撵上去。他一直以为,他和爷爷陈天海之间,就是最普通乏味的祖孙关系:父亲出事,母亲离家,爷爷只好养着他,凑合着过呗,日子不好不坏,平平无奇,没什么温馨难忘的时刻。

    原来也不是。

    不知为什么,心头有点惆怅,可能是因为雨雾天吧。

    ***

    渐近寨子深处。

    几个人越来越紧张,虽然除了雾、隐现的灯火以及修复如初的茅草屋外,什么都看不到,但气味不对,声音也不对。

    雾气深处,暂时还看不见的地方,像正在发生一场致命的血腥混乱,凄厉的惨叫声里混着嘿嘿乱笑的声音,还有别的声音,形容不出,总之每一道飙扬的声线都让人手脚发颤、颅骨如挫。

    陈琮攥紧木棍,无意间瞥见神棍,不由得想笑:这种时候,攥紧防身的武器是没错的,但他手里,居然握了个弹弓!

    弹弓,你玩偷袭也就算了,谁见过正面搏杀时上弹弓的?

    大灯突然指向一处,话都没说完全:“哎!哎!看那!”

    看到了,那一处是屋外围着的栏杆,横木上有血,看形状像泼溅上去的,边缘处将滴未滴,半凝的状态。

    花猴看向神棍:“沈先生,这……幻境?”

    神棍咽了口唾沫:“理论上是幻境……吧?毕竟这些茅草屋,都好端端的,没塌。”

    也是,这是最强有力的证明了,花猴略松了口气,几步过去,伸出手指在那滩血上抹了一下, 然后被蛰了般,一脸恶心,连连甩手:“这……这能摸到啊!”

    陈琮想起周吉的事,心头一突:“不会现实中又有人被杀了吧?”

    花猴正要说话,面色一变,“阿哟”一声直蹦起来。

    是真的直蹦,还是缩起一条腿的:刚有只冰凉的手,冷不丁抓了一下他的小腿,力道不大,但花猴完全没心理准备,真是吓得这条腿连带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栏杆下头爬着个人。

    很显然,这人是刚刚从院内爬到这的,院子里头没灯,又有雾,再加上第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栏杆上的血吸引过去了,居然没看到他。

    他还在爬,似是脱力,伸手抓住栏杆,剧烈喘息。

    大灯头一个看清楚:“这,这是个古代人,幻境啊。”

    确实,看发髻、穿戴,都是古时候的,后背上一条长长的斜砍刀痕,流出的血几乎把上半身都给染红了。

    花猴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幻境?那刚刚,他真的抓到我了啊。”

    神棍反应过来:“魇山,五感易魇,这儿的幻境可能不一样!戴天南昨天不是也说,他摸到那条蛇了吗?你们注意着点,看到了东西就避开,不要冲撞到。”

    陈琮盯着那人看。

    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表情却不是痛楚的,而是绝望。

    他嘴唇翕动,像是在说着什么。

    陈琮不及细想,大步上去,在那人面前蹲下来。

    花猴几人吓了一跳,大灯想把他拽回来,他摆了摆手,又朝那人凑近了些。

    神棍猜到他的用意,也赶紧小跑着过来蹲下,把头凑了过去。

    那人声音很低,反复喃喃,语意却愤恨:“这个贱人,发疯了……拿去了,被她拿去了……”

    末了几乎带了哭腔,又想再爬,到底是没力气了,抬着的头蓦地重重磕地,身子一通抽动。

    神棍莫名:“什么拿去了?都快死了,还惦记身外的东西?”

    花猴瘆得慌,小声提醒二人:“赶紧走吧,办正事要紧。”

    再往前走,情形就更恐怖了,看到了不止一具尸体,或倒伏路边,或软塌塌趴挂在栏杆上,陈琮看得头皮发麻,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会不会就是“人石会”无记录的魇山时期?不是说一夕荒废么。难道,真的是“杀光,通通杀光”?

    他胸口发闷,有点透不上气。

    就在这时,正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非人嘶叫,雾气中出现一个怪异的似人形,说是“似人”,是因为它个子不高,体格粗壮,腿短、胳膊却长,总之从“人”的角度来说,各部位极其失调。

    下一瞬,这东西就以极快的速度从雾里冲出来了。

    花猴抬眼看见一张带了一圈白毛的毛猴脸,大叫:“长臂猿,是长臂猿!”

    绝对没错,根据历史记载,这一带的山区曾经有过孟加拉虎、金钱豹、长臂猿和大蟒,他看过不少图片,是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长臂猿肩高差不多一米五,但身形极壮,目测得有百八十公斤,这要是被撞上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陈琮心头发毛,棍子都快抡起来了,花猴一压棍头:“趴下!快闪开!”

    其实,压根也用不着精神紧张,因为就在那长臂猿窜出来的同时,有两根套索分别自左右方的暗处疾射而出。

    长臂猿被精准套中、重重拖砸在地,还没等它翻身爬起,左右已经有四五个人冲扑出来,有拿长矛捅戳的,也有不怕死使出“千斤坠”、用自己的身子去压撞的,剩下的人七手八脚,都是拿绳捆缚。

    很快,就听长臂猿凄声长嘶,被捆绕了个结实,迅速拖撤进一侧的暗里去了。

    这谜一样的操作,陈琮几个人都看傻了。

    那四五个人,跟之前被杀的人装扮都差不多,也不知道他们是杀人的、还是即将被杀的。但不管是哪一方,值此性命攸关时刻,为什么要忙着去抓长臂猿呢。

    花猴想不通,也懒得去想,他脑子突突的,但始终不忘正事:“走,赶紧走吧。”

    几个人又恢复了之前“夹心饼”的队形,神棍被迫一起往前跑,但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那一处没声息了,那群人应该是把长臂猿拖进某间黑漆漆的茅草屋里去了。

    ……

    后半程还算顺畅,但更诡异:之前能看到零落的血迹,也能看到尸体,场面惊骇但合理。可是接下来,只看到血,再也没见着尸体,倒是发现地上有不止一条长长的、被拖拽的血痕。

    也就是说,那些尸体,都被人拖走了。

    ***

    几人闷头赶路, 反正,既然是幻境里“修复如初”的寨子,也就别指望在这儿找到肖芥子留的记号了。

    临近山脚时,大灯忍不住回望,惊奇出声:“不见了哎。”

    还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头顶的浓云散开了些,天光重又弥散进来,虽然还是阴雨天、有雾,但至少是个白天的模样了。

    回头看,又是一大片死气沉沉的废寨。

    陈琮长吁了口气:魇山一夕荒废,居然是“全灭”似的惨剧,刚刚的那些,也不知道禄爷他们有没有看见。

    大灯忽然冒出一句:“敲木鼓,猎人头,不知道这次木鼓声之后,有没有人……倒霉。”

    ……

    几人一路上山。

    这山花猴没爬过,但上山的路线图倒是记得,印象中没什么特别的,就一条:在半山腰的一处,站着抬头看,会特有压迫感,觉得山头像一张居高临下、俯视的脸,冥冥中审视着自己。

    陈琮一路仔细观察,没看见什么记号,这让他有些担忧:肖芥子要是一路顺利,一定会时不时给他留一个的,这么久都没有,会不会出事了?

    山不算陡,但爬起来也累人,又爬了一段,花猴招呼大家:“都坐下歇歇吧,喝口水。”

    陈琮不累,也不想喝水,但也不好意思催人快走,他站了会,觉得浪费时间:“你们先歇着,我周围找找看。”

    他拖着铁梨木棍,往斜面里去,这里依然长满了老树,遮天蔽日的,又兼下雨,有一股阴湿的腐殖味。

    陈琮伏下身子,细看每一棵树、靠近根部的地方,他记得上一次那个小月亮的记号,就是在一棵树的根部发现的。

    没有,都没有,一棵没有,两棵还是没有,看了十来棵之后,陈琮泄了气,一屁股坐倒在树下,没精打采。

    咦?

    树下有不少落叶,层层叠叠,最下头当然是腐烂、半黄的,最上头是带绿的新叶。陈琮看到,就在身前、一两步远的地方,有一片叶子上有血。

    他还怕是自己看错了,赶紧凑过去看。

    还真的,是血,就一滴,拿手点了一下,还没干。

    陈琮赶紧看周围,是谁受伤了来这儿吗,不会是肖芥子吧?可怎么只有一滴呢?

    遍寻无获,有些发怔,就在这时,又是一滴,倏地滴下来,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下去的。

    陈琮惊了一下,赶紧抬头看,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又惊又喜,大叫道:“这!这里!”

    说完,迅速奔到树下,踩住树瘤,攀住枝桠,三两下就爬上去了。

    他看见肖芥子了,她蜷缩成一团,躺在一棵大的粗壮枝桠上,身上结了防掉下树的绳子,还裹了山鬼的保温布,这布的图案跟树叶、树枝太像了,变色龙一般,极具隐蔽效果,以至于他来回看了几次才看出端倪。

    肖芥子在睡觉,迷迷糊糊的,身周这么大动静,她居然都没醒。陈琮去掀保温布时,看到边缘处一道浅细的血痕,她一定是受伤了,但包扎过,睡觉的时候伤口又渗血,这才一路滑滴下去。

    陈琮看到她的伤口了,在左肩处,可能是单手操作不便,绷带包得很拙劣,像把肩胛那一块五花大绑。

    “芥子?”

    肖芥子慢慢睁开眼睛,依然是半睁,认了他半天,看起来有点傻傻的。

    陈琮愣了一下,下意识去摸她的额头,有点热,好像是发烧了。

    “芥子?”

    肖芥子突然咬着嘴唇,愣愣看他,顿了顿,难过地说了句:“陈琮,你打不过他们啊?你的脸被打肿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