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又开始做连续无端的梦。
梦到她和严朔在他们的高中见面,严朔牵着她的手要把她带走。然后她向自己奔来拥抱他。
说她不想和严朔离开。
他们跨越半个城区。严朔追上来的时候,她又忽然甩开他的手。
和他说对不起。是她认错了人。
陆铮年眼睛潮湿地醒来,希望他能忘掉这个噩梦。结果因为发烧喉咙干涩一会儿,没过多久就感觉到有人拿勺子,给他喂水。
他颤着眼睫睁开眼。
盛栀握着那个可笑的荷花陶瓷勺子,一边看着平板,发现他醒了,转头看过来。
“烧退了了?”她摸摸他的额头,视线微垂。
但还是很烫。她问厉择要了全病历,还看不太懂,只知道发烧应该属于正常症状。他发烧过很多次。
“再睡会儿。”
陆铮年视线模糊,感觉自己半梦半醒:“你认错人了。”他这么说着,手却去牵她的。
盛栀没让他牵,自己反手盖住他的。
低头和他说,“陆铮年,别惹我生气。”
你为什么生气?陆铮年把头转向另一边,眼睫垂下来。听到她起身,呼吸还是本能地一顿。
他心脏蜷缩起来,以为她真的要走。
身后盛栀转过身:“中午想吃什么?”
她和杜欢请了半个月的厂家,处理和严家的事还有陆铮年。岁岁知道妈妈回来了一早上都很兴奋,在别墅里蹦上蹦下的嗷嗷叫。
小孩子声音并不尖利,但陆铮年勺子都拿不稳,盛栀蹲下来和岁岁说要保持安静,叔叔生病了。
岁岁疑惑地“嗷”一声,然后抱住妈妈的腿。
盛栀进厨房的时候小不点跟在她后面说:“叔叔,叔叔哭哭。”岁岁皱脸,小声:“生,生病病。”
在小孩子看来,生病当然是会哭的。
岁岁认真抬头:“要妈妈。”
盛栀拿着锅铲的手一顿,低头:“叔叔哭了?”
岁岁不肯说,捂住嘴巴,盛栀就蹲下来逗她,逗得她咯吱咯吱笑围着妈妈跑。
盛栀才认真问:“岁岁真的看到叔叔掉眼泪了?陆叔叔?”
岁岁害羞地抱着妈妈脖子去看陆铮年。
他刚恢复点力气,扶着门,本能哑声:“盛栀。”
被本人抓包,盛栀一点没心虚,站起来:“怎么了。”像是问他是不是饿了。
但陆铮年被她这样捉弄过,知道她是会好奇他最低考过多少分直接来问他的坏人。也知道这句怎么了后面跟着的是,问问不可以吗?
厨房油烟大,盛栀牵岁岁出去让她在沙发上玩海洋球。回来后陆铮年抱着她的腰,低声说:“盛栀,对我好一点。”
盛栀低眸:“问问就是对你不好了吗?”
他想回答,被她的吻止住。
盛栀抚他的脸:“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容易委屈的人。”
陆铮年记起来一点:“我以前就是这样。”
盛栀回避他的眼神:“等你不在再问。”
陆铮年心里一拧。
厨房不常用,他不想让她下厨,记得她以前生过冻疮,哪怕现在不是冬天也放了温水然后叫外卖来。
盛栀有点好笑。“还好我没准备菜,不然就都白费了。”陆铮年学会不接她的话,侧头去问岁岁饿不饿。
阿姨今天请假,后面几天大概也不会来。看出他们住一起了,得等这段磨合期过去。
盛栀却在考虑和陆铮年说她回去住的事,可能就这几天,她有岁岁还是希望生活先分开,慢慢再合一起。
陆铮年却压根没有说起住的事,岁岁说不饿,就抱着她陪她一起看绘本。盛栀看了一会儿,起身去他卧室里拿平板。
杜欢把她介绍给一个新客户,刚兴起的新贵公司,做策展很大手笔,杜欢不暗示盛栀,盛栀也会选择自己来,既然织心有这个机会,盛栀不会放弃。
抬头发现陆铮年看自己,然后被抓到一样移开视线。
盛栀放下平板,想了想:“现在有时间给我了?”
她怎么说得好像他只管岁岁。
陆铮年心里又扯着疼了一下,但又疼得不剧烈,甚至可以说是耳鬓厮磨带来的痒意那种程度般。
岁岁睡午觉后他们在阳台耳鬓厮磨,分开后盛栀继续去处理工作,陆铮年头靠在卧室门上捂着眼睛,低吟。
他怎么这样容易上当。
骗她去午睡,实际上中午两个小时,脖颈处的潮意退了又涨,他蜷缩着闭眼,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又无耻地继续克制着自己的喘息声。
用了一切龌龊的词汇阻止自己,最后出去两分钟就缴械投降。岁岁明天要去学校,她在给她整理小书包,看到他出来。
“怎么睡个午觉还把头发弄湿了。”
盛栀反应过来,看他一眼,他浑身紧绷,眼尾潮红,连垂下来的手指都透着颓靡的沮丧,喝着冰水,牙齿碰着玻璃杯边缘。
陆铮年闭眼,感觉自己好像在喝一杯鲜血调成的鸡尾酒。
他知道她已经看出来,心脏被掐着跳,比最濒死时还快。陆铮年恨自己的狼狈。
盛栀什么都没说,让岁岁去画画,自己走到他面前。陆铮年不肯给她看他的眼睛,盛栀只好伸手托着他下巴让他转回来。
眼神因为她的手抬着是向下的,湿漉漉的眼睫却像乞求的人是他。盛栀都能看到他发间的潮意,耳后的鲜红。
盛栀看他:“怪不得身体不好。”
她怎么这样污蔑他。
最可气的是,她污蔑他完之后还要把他的外套拿起来,给他问:“我要去新开的店一趟,你和不和我去?等阿姨回来出发。”
陆铮年指尖发颤地接过那外套,没答话,她已经自顾自走开:“走之前收拾干净。”
陆铮年在洗手间镜前低头,沾凉水的手指死死地捂住眼睛,放下来,鲜红从眼尾蔓延到脖颈。
他只能使劲地清洗手指,直到手指都发白,然后才看向镜子里的人,眼神恍然。他本来就死过一回,不介意在她手里再死几次。
和她上车。午后有点晒,换了防晒模式外面看不太清楚里面。盛栀没让他开车,就自己坐了驾驶座。
系安全带时,他突然俯身,把幻想的部位都亲了一遍。
盛栀揪着他西装外套,低声恼怒:“不是让你弄干净......”
陆铮年埋头在她颈边,闭眼。
“我生病了。”他哑声。实际这副样子根本不可能出去,但还是想出去。
盛栀被他气笑了,推开他扔过去一包纸,路上打方向盘的时候说:“我才懒得管你。”
陆铮年安分守己地坐在副驾驶,一张张仔仔细细地擦自己的手指,她看过去,他就眼睫轻颤,好像她给他受了什么委屈。
虽然如此,他毕竟是病患。
路过环城,盛栀问:“要给你买两套新衣服么?”
陆铮年恍惚,想起他们重逢的事。原来他们回来他第一面就上了她的车,那时候她还是很疏离很客气地载了他一程。
陆铮年低声:“想吃甜品。”
盛栀误会了,直接把车开走,轻声不容置疑地回:“不想买就别吃。”
陆铮年心里一抽。眼睫湿了。
后来上十八层,她进电梯都不等他,陆铮年自己摁开电梯,看她已经自顾自地和电梯里的小朋友温柔说话,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下。
陆铮年站在角落里。
在新店一圈转完,他没听到她一句话,要走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来牵她的手,被她拿钥匙避开。
他哑声:“我好像有点发烧。”
盛栀转过头看他一眼,眼里一点情绪都没有,陆铮年忍不住上前几步,她还是伸手。
他就顺从地低下头来,她想从包里找温度计,他已经顺势抱住她。
盛栀:“放开。”人来来往往的他这样像什么样子。
陆铮年闭眼哑声:“盛栀,我好难受。”
盛栀松开他,看他一眼:“谁让你大白天想些那些有的没的?”
陆铮年喉咙微涩,回家路上都握着她的手安安静静的。
到了家发现有人送了菜式和甜品来。最中心三个芒果布丁,盛栀拿起来,想到车上一顿。
陆铮年以为自己惹了她讨厌,已经在镜子间反省半小时,刚直起身从洗浴间出来,吃晚饭了。
盛栀把芒果布丁拿来放在他面前,声音放轻:“发烧了还吃甜的?”
最后晚上还是一起睡。
他已经严厉又苛刻地对待自己,知道她没打算换房间吃了一药,是药方外,剂量当然就减了点,但也不少。
可她转过身来时他还是没睡着。
刚刚做好的严厉指责和训诫,在她的呼吸声里化为乌有。陆铮年几乎想低吟。
他不能在这里,否则怎么让她解开误会,明白他没有下流龌龊到这种地步?
但几个吻过后盛栀问:“医生有没有说,你不能这样?”
陆铮年大脑故障,只知道她欺身过来时本能吻她,半晌后,她开始吻别的地方,他才反应过来。
呼吸盖过哑意,急促凌乱:“......我不知道。”
盛栀抿唇,对早上给了陆铮年委屈受有些愧疚,手伸出来,声音很轻:“我帮你?”
陆铮年本能摇头。
不,他会死的。
盛栀没听。他还没有按住她,她已经起来拿了一包卫生纸过来,越过他的阻拦直接低头。
半个小时后,他濒死在她手里,呼吸几乎都没有了,眼睫还在颤。连盛栀的碎发都被他眼泪沾湿。
盛栀还想和他说话,想看看他发烧没有,但又分不清这体温是不是正常的。
搞不清,他也不答,她只好自己去拿纸。窸窸窣窣里陆铮年蜷缩着,闭上眼,喉咙里终于溢出来很低很低的哽咽声。
盛栀才刚擦完手,哑然,“你怎么。不是没怎么样你了。”
她擦他的眼尾。
陆铮年埋在她颈边,慢慢地呼吸着。盛栀只好又把手擦了一遍,看他眼神还涣散着,也不管了,只给他擦眼泪,边擦边抽卫生纸,低声:“真难伺候。”
陆铮年眼睛失焦,挪动唇喑哑地一个字一个字说:“知知。你杀了我吧。”
他蜷缩着抱着她。
慢慢地说:“你杀了我。”
他怎么受得了这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