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江逸,卫珩心中思绪如潮。
卫珩的弟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仰着头激动地问道:“哥,你是不是可以回去国子监上学了?”
卫珩没有回答。
他看着家里这一片狼藉,想到还躺在床上的母亲,以及被吓哭了的无辜妹妹,最后低头看了一眼弟弟,心中很是纠结。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能够多分担一点家里的负担,母亲就不会这么艰难了。
因他读书好,父亲寄希望于他高中,还稍微愿意听一听他的意见。可现在他每日在家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当时他还在国子监上学时,母亲等人在家中度过得是如何困难。
弟弟卫玦已经八、九岁,读了几年书,在这种家庭里长大,小小年纪却懂事得很。他见哥哥犹豫,猜到了他的心思。
卫玦生怕哥哥因为他们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哥,方才那位公子看起来富贵非凡,他说让你明日去国子监,是不是能帮你?”
虽然哥哥没跟他说为什么这次会突然从国子监回来,但他偶然听到了哥哥和父亲的争吵,知道他是因为被人诬陷才被逐出国子监的。
他焦急地劝道:“哥哥你不肯说为何不去国子监上学了,但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去的。有贵人愿意帮你这机会难得,我也已经大了,能帮着家里做点事,哥哥不用担心,还是回去上学吧!”
卫珩一边把弄乱的东西放好,一边对弟弟说:“你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我待会还要回书局,今日母亲身子不便,若是厨房里没有吃食了,你和娟儿在家照顾母亲,我回来时给你们带肉包子。”
躲在门口偷看两个哥哥的娟儿一听说肉包子,立刻忘记了方才的害怕,高兴地跑了进来,“好诶,有肉包子吃了!”
卫珩交代好弟弟妹妹,又去看过母亲无恙后才出门去。
回到书局时,因一直想着江逸的话,卫珩还是心思恍惚,好几次抄书时写错了,被掌柜斥责。
他的心中摇摆不定,直到晚上还没有作出决定。
另一边,江逸出了马蹄巷坐上马车准备回国公府。
路过金阳街的时候,江逸突然叫住了车夫,让他在墨香书肆门口停了下来。
马车停在书肆外头,江逸带着黄柏走了进去。
书肆的格局有点类似图书馆,只不过书架全部是靠墙立着,没有那么拥挤。
掌柜的一见江逸主仆的穿着就知道这是个有钱的主顾,立刻从柜台里面起身,躬身迎了上来。
“掌柜的,最近有什么新的话本吗?”江逸一边沿着书架到处翻看一边问掌柜。
掌柜立刻带着他走到某个书架前,向他介绍起最新到的书。
“这是溪山老叟最新出的《金玉奇缘》,公子您可要看一看?“
江逸拿起他推荐的这本书随便翻了翻,发现又是什么书生和富家小姐的爱情故事,有点不满意。
“就没有其他种类的吗?”
掌柜见他少年模样,竟然不爱这种,有些惊讶,“公子,这可是最近在京中最受欢迎的一本话本。”
“我不爱看这种。”江逸懒得解释,只告诉他自己不喜欢。
掌柜想了想,又拿了另一本推荐给他,这回是一本志怪类的小说。
但还是被江逸拒绝了,“就没有那种女子不谈情说爱的,比如什么江湖侠女之类的故事?”
江逸昨日听到父母吵架,担心母亲心情不佳,便想到找两本女性摆脱束缚寻找新生活的话本故事给母亲看,开导开导她。
带孝子江逸丝毫没想过他爹此刻的感受。在他心中第一重要的就是母亲,其他人都得靠边站。
女性主角的书本来就不多,还要这种思想先进的,饶是掌柜见多识广也只能说:“这小人还真没见过。”
江逸只好遗憾作罢。
要不是他最近实在有点忙,高低他都要自己整一本出来。他这是担心母亲老在后宅对着父亲容易闷出病来。
见实在没啥好的话本,他只好挑了两本新出的游记回去送给母亲。
挑完这些江逸还没走,他让黄柏那着书先回车上等,自己还在书架前随便逛逛。
等黄柏出去后,江逸快速扫了一眼四周,低声问道:“那个…《弄花娘子》出新的了吗?”
掌柜睁大眼睛,也看了一眼无人的四周,使劲摇头,“我们这是正经书肆,怎么会有那种书!”
“你就别装了,我上回还在你这买了一本,现在跟我说这种话!之前那个圆脸的伙计呢?就是他卖给我的。”江逸不满地朝屋里望去。
这些书也不是哪个书肆都有得卖,他还是好不容易找到的这条门路。
“是真的没有了。”掌柜见他是买过的老顾客,也不隐瞒,苦着脸辩解道。
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然后悄声说:“公子您有所不知,前段时间衙门的人来查过,但凡有私印及买卖此类书籍的书坊全都停业整顿了,经此一遭谁还敢卖呀!公子您要真的想要,我给您介绍南城一家书肆,您去那问问?”
“啊?怎么以前未听说过此事?”江逸满脸疑惑。他才去了几个月国子监,这边都开始扫黄打非啦?
“小的开这么多年书肆也从未遇到过呀!”掌柜同样感慨没见过这种事。
“听查抄的差爷说,好像是哪家公子沉迷其中,被家中大人发现,所以才害得我等遭了殃。”
“谁啊?这么缺德!自己家里人管不住便要把大家的锅都砸了!”受到牵连的江逸骂骂咧咧。
他根本没有联想到书坊的无妄之灾正是来源于他送给四皇子的那本书,还一个劲的与掌柜一起痛骂罪魁祸首。
不过骂归骂,这书买不成他也记下了掌柜介绍的新门路。
除此之外,他还又挑了几本经史子集类的正经书,准备回去在他哥面前装一装乖,谁叫今日把他得罪惨了呢。
黄柏第一次见他家少爷去书肆除了话本还买了正经书,凑上前去逗趣道:“世子爷要知道少爷这么勤奋,定会好好地褒奖您。”
江逸拿手里的书敲了一下他的头,“少爷我的玩笑你也敢开了?没大没小!”
黄柏摸摸头讨好地嘿嘿傻笑了两声,然后就要让车夫赶车回府。
“等等!先别回去,再去一趟百宝阁!”
百宝阁是京城一个专卖奇货异珍的地方,里面多是些稀罕物件,价值不菲。
这间铺子开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客人也是非富即贵,能吸引这么多高门大户的客人,自然有它的独特之处。
最主要就在于铺子的主人总能拿一些独一无二的宝贝出来,甚至只要你想要并说得出来的东西,他都能想办法给你搜寻到,只凭着这一点百宝阁的门前一直是络绎不绝。
江逸的马车到达百宝阁时,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他只斜眼瞄了一下,并没有放在心上。
百宝阁一共三层,内部空间宽敞,还可以分开接待男女顾客,充分考虑到大户人家出行随从众多的情况,格局设计非常巧妙,因此完全不用担心客人太多拥挤的问题。
他下了车就往里走,没想到竟然被门口的护卫拦住了。
他皱眉看向比他高一个头的护卫,不悦道:“你们是谁家的?这么大排场。来个百宝阁还把其他人给拦着不让进,这你家开的呀?”
黄柏这个小厮这时候也派上了用场,他跟着他家少爷这么久,别的没学会,这摆谱的事情还是很精通的。
他冲上前去,抬着下巴对那几个胆大包天的护卫大声斥道:“知道这是谁吗?就敢随便拦!”
护卫是听命行事,见他这么说也怕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连忙问:“敢问公子贵姓?”
“我问你呢?你是谁家的护卫?”江逸不答反问。
“小的是英国公府的。”这护卫还算有点眼色,看江逸这么嚣张猜但他不是什么好惹的。
“里面的该不会是范思贤吧?”江逸没想到还是个“熟人”。
“原来公子认识我家少爷。”护卫听他叫出主人家的名字,还以为是少爷的朋友,放松了下来。
“没错,你先别去报信,我给你家少爷一个惊喜。”江逸坏笑着制止了他要去通传的打算,想要进去吓一吓对方。
他与这范思贤当然不是什么朋友,不光不是朋友,还结过仇。
范思贤是英国公和荣惠公主的嫡孙,荣惠公主呢是先帝的嫡亲妹妹,也就是他母亲和景元帝的姑姑。
这么说起来范思贤大概相当于他大哥的儿子这种身份,那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亲国戚,在京城同样是横着走的主。
两人真要算起来还是表兄弟。
不过同样的两个家世显赫的纨绔子弟就不可能看对眼。
江逸第一次与范思贤碰面就不怎么愉快。
他一进来百宝阁,就径直往楼上走去,到了三楼范思贤果然在那,手里拿着一个点翠发钗在看。
“哟,你不光偷擦姐妹的胭脂,这回还要做钗裙打扮了?”江逸上来就是一个嘲笑。
范思贤家里姐妹多,自己又生的唇红齿白,江逸第一回见他就是他在与一群女孩子玩闹,误以为他是女扮男装,问了一句。就这一问把范思贤得罪了。
两人又因为有点沾亲带故的原因,在各种场合都能碰到。
于是范思贤也不甘示弱,回回都想找回场子,可又经常吃瘪。导致两人旧怨越积越深,每次都是一见面就斗得不可开交。
“江逸!”范思贤回头见是江逸,立刻放下手中的簪子,像个斗鸡一样要冲过来。
“贤哥儿。”一个温柔的女声叫住了他。
江逸才发现里间还有一个人。
“晴姐姐好。”江逸连忙上去见礼。
说话的人他也认识,是英国公的嫡长孙女,好像是说明年就要出阁了。这下江逸明白为何门口派护卫拦着了。
有了这个年长的姐姐在,两人自然打不起来了。
江逸与这位不怎么熟的表姐范雨晴说了几句话后,就没再理范思贤,而是叫来掌柜的想要给他大哥挑个赔礼道歉的礼物。
选了半天他在一个玉雕的镇纸和一幅名家字画中犹豫不决。
考虑到自己的欣赏水平有限,送字画可能不是个好选择,于是决定拿下这个玉雕镇纸。
谁料他刚要开口就被范思贤抢在了前面。
“这个给我包起来!”范思贤指着他看中的镇纸说道。
“你没看到我先看的?先来后到懂不懂!”江逸要不是见有人在旁边,现在就要掀桌子了。
“你不是没买吗?再说了,我在你来之前就看到了这个,要说也是我先来你后到的。”
范思贤这话谁听了都知道是瞎说,他今日就是陪姐姐来看首饰的,根本就没瞧过其他的东西。
江逸没理他,对掌柜的说道:“你给我包起来。”
“我看谁敢拿走!”范思贤开始耍混。
江逸忍无可忍,也管不了谁在了,揪着他的衣领就打了起来。
旁边的护卫见了想上来拉架,被江逸一句“小爷受伤了你们谁也跑不了”给吓住了。
两位少爷自己打就算了,其他人要是不小心伤到任何一个都是吃不了兜着走。有这层顾虑在,谁也没敢太用力劝架。
经验丰富的江逸充分利用了地理位置,把范思贤卡在了一个不太好还手的位置,于是场面就变成了江逸逮着范思贤一顿胖揍。
最后这出闹剧在范雨晴的制止下才算结束。
江逸也不管范思贤怎么叫嚣要回去告状,他作为胜利者,带着抢到的镇纸回了庆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