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王府在京城是有别院的,而且这别院还是先帝所赐。
现在的定南王还是世子之时,曾来京求学过一段时间。因不久居,老定南王便想随意买一套宅子,作为落脚之处即可。
但先帝为了表示对老定南王的信任,赐了这处宅院,并专门拨了款项用于翻新修缮。虽然如今很多年定南王府都没有人再来京城,但留下的老仆人仍然将院子打理的不错。
即便庆国公府和公主府同样不小,但是府里住着许多人和没住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江逸初来定南王府时,第一感觉就是这地方也太大了吧。韩嘉言带着他在府里逛的时候,所到之处除了日常打理院子的仆人,几乎没见几个人。
他傻傻地问韩嘉言:“韩大哥,你一个人住在这不害怕吗?”
这也不是江逸太胆小,而是古代一到晚上除了几个灯笼就没什么亮光,这府里连个人影都少见,晚上有多安静可想而知,一个人真有点感觉凉飕飕的。他大白天逛着都觉得太过安静了。
韩嘉言微笑着说:“我在你这么大时就已经跟着在军中磨练,也亲上过战场,这只不过是空旷点,怎会害怕。”
江逸听完自愧不如,明明已经是王府世子了,还要如此努力,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卷。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母亲说定南王不是什么好人,他就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好。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韩大哥是被迫要卷的呢?
“韩大哥你这么小就去军中,王爷难不成就不管?”
他立刻脑补了一出严厉父亲拿着棍棒逼迫小小的韩嘉言习武从军的故事,问这话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戳到了对方的伤心事。
韩嘉言并不知道他已经在脑中故事都快编完了,他被问到的时候还真的回想了一下当年父王是怎么做的。
“我是父王的嫡长子,他怎会不管,只不过是那时我太想逃离王府……”韩嘉言说到这又觉得不该在江逸面前提起王府那些破事,便止住了。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江逸见他的样子猜测定南王两父子关系应该不怎么好,至少不像自己家里父慈子孝。
于是对韩嘉言又多了几分同情,立即岔开话题不希望他想起那些难受的事。
“韩大哥,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骑马吗?”
韩嘉言指着前面不远处说,“已经让人把马牵出来了,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然后江逸就跟在他后面走过去。转过一个拐角,在离马厩不远的空地上,他看到仆人牵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马,在阳光下像镀了一层金光,简直太漂亮了。
江逸立刻走了过去。
“咦,韩大哥,你这匹马跟上回骑的不一样诶?你的宝马可真多呀!”
江逸走近之后发现,马僮牵出来的这匹白马与上次那匹马有点不同。上回那匹马他还需要韩嘉言帮忙才能上去,这匹马看着他自己就可以骑。
想到韩嘉言来京城也算出远门,还带着这么多坐骑,他发出了羡慕的感叹。
“这匹马不是我的,是送给你的。”韩嘉言这句话在江逸耳中犹如仙乐。
“我的?”幸福来的太突然,江逸朝韩嘉言看去,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韩嘉言见他杏眼圆睁期盼看着自己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白毛黄斑的“绣虎”,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见你上回与我同乘时颇为喜爱追风,便叫人寻了这匹白马,此马性情温和,也是一匹良驹,而且对你来说高度正合适。”
“韩大哥,后面的话不用说得这么明白的。”
江逸原本还挺高兴,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变成了一脑门黑线。
怎么每个人都要提这一点?他明明已经长高了一些,却还是会在说话间不经意就被背刺。
“哈哈,你还小,以后会长高的。”他丰富灵动的表情变化让韩嘉言更想逗他了,不过想想还是忍住了。
虽然他在府里跟庶弟关系冷淡,但也知道这样大的小孩正是要强的时候,他怕把逸哥儿气跑了。
韩嘉言还是太不了解江逸,江逸三分钟热度的性格同样适用于被惹恼时的情况,有事会当场发脾气,但过段时间可能就不记得了。
况且现在他有礼物送,江逸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对于韩嘉刚才的话他也就扁着嘴自己气了一下,然后就立刻投入到熟悉新座驾当中去了。
他左摸摸右转转,一心想着该替自己的爱驹取个什么好听的名字。
韩嘉言站在一旁,看他只不停转悠,便提醒道:“难不成你只想今日在这里围着它转?马就是要跑起来,我带你去城郊跑一跑,让你熟悉一下它。”
韩嘉言这句话说到江逸的心坎里了,马儿不就是要拿来跑嘛!
“韩大哥,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快走吧。”
于是就这样,江逸开开心心地跟着韩嘉言去城外跑马郊游去了。
江慎其实也是骑着马回来的,他比装着许多礼物的马车早一步进城,可惜两人没有在城门遇上。
所以等江慎去明心院见过父母时发现弟弟今日又不在,便问了句,“顾家小六不是去白马书院了吗?逸哥儿不在府里又去哪儿玩去了?”
江逸与顾家的顾子穆关系好,以前没上国子监之前只要出去必是去了信义伯府找顾子穆。可现在顾小六都不在府里,他还能去找谁?
至于顾子穆为什么会不在府里就又是另一件事了。
顾子穆的祖父顾伯爷似乎早就预料到,他就算进了国子监,只要还跟江逸混在一块儿,就没可能好好学习,所以早做好了另一手打算。
恰好顾伯爷与白马书院的山长是旧识,因此他一见江逸去了国子监,就连忙把顾子穆打包送去了书院。
说起这个江慎对信义伯还有些不满。在他心里弟弟虽然不爱读书,问起功课也是呆呆傻傻的样子,但顾小六难道就是什么好的?他有时候见他比逸哥儿还要傻。
再说那些闯祸的事情都是两人一起做的,伯爷怎么就能怪是逸哥儿带坏了他孙子。
自己的弟弟自己管教可以,被人这样嫌弃就让他不高兴了,他还不想逸哥儿成天跟顾家小子混在一起呢。
“逸哥儿不比从前,现在每日在国子监读书,好不容易到了学假的日子,难道你还要把他按在府里做功课不成?”长公主算是典型的慈母多败儿。
她听长子问起,并不觉得有什么,便没有替江逸隐瞒,“刚好定南王世子来了京城,上回在红螺寺与逸哥儿见过一面,这次又下了帖子来请逸哥儿过府去玩,我念着逸哥儿也好久没松快了,便允了他。”
“定南王世子来京城了?”江慎一下想到此前南地那边传来的定南王府的消息,眉头都皱了起来。
定南王世子与王爷父子有隙的事王府封地街头的百姓都能说两句,他却能在既与父亲不和,又无母族帮衬,后还有好些庶弟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坐稳世子之位,必然不会是什么纯良之人。逸哥儿跟他走太近能是什么好事?
“儿子听说定南王后院似有点不太平,怕他这回来京里是另有所图。还望母亲下回拦着点,别让逸哥儿牵扯进去。”江慎心里已经想了八百个阴谋论。
“哼,他的后院早八百年就不太平了,还等的到如今?”长公主冷笑一声。
她对定南王府的事毫无兴趣,此前也并未想这么多,但被江慎这样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对长子说道:“听说他们是要去城郊骑马,你若不嫌辛苦就亲自跑一趟,我怕派去的人逸哥儿不听。”
她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派去的人哪怕是打着自己的命令,他也有可能用各种方法拖到游玩结束才回来。
“儿子正有此意。”江慎本就打算亲自去逮人。
“既是如此你便早些去吧,否则不知道那皮猴又去了哪。”长公主忙挥手让长子早些过去。
在母亲和兄长都担心的时候,江逸在耐心听韩嘉言教他骑马,听得认真又仔细。
因江逸提到在国子监被人陷害差点摔下马来,韩嘉言便教他怎么控制受惊的马,怎么在摔下来时保护自己,以及怎么报复回去。
那一项都深得江逸的心,学这个可比他哥要求的读书有意思多了。
只可惜好时光是短暂的,他感觉理论知识才学了没多久,结合实际的操作也只稍微试了试,就发现不远处来了一个同样骑马的人,这人越看越像他哥江慎。
他哥不是去出公差了吗?江逸还以为是自己想太多。
可等来人越近他才看清了那果然就是他哥江瑾和,他立刻转头对韩嘉言说:“韩大哥,快,快,咱们快些走,我哥要来了?”
说罢也不管这别的,一夹马肚就没头没脑地往前跑。
韩嘉言只好跟在他旁边,一边纠正他的姿势一边用眼神询问。
“韩大哥你不知道,要是让我哥逮到就惨了,肯定又要趁机给我加罚功课了。”
“你不是说你母亲已经应允了你今日可以晚点回去?”韩嘉言感到奇怪,他只听说过江家大郎的才名,不能理解江逸怎么见到兄长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吓得四处逃窜。
“对啊,我是有母亲的允许出来玩得,又不是逃课,我跑什么呀?”江逸恍然大悟,停住了马。
“你跑什么呀?”江慎这时也赶了上来,见他的第一句话同样是这样问。
“嘿嘿,大哥,我没有跑,我这不是跟韩大哥在骑马吗,韩大哥骑射功夫极佳,我正让他教我呢。”江逸狡辩道。
然后又开始说些好听的话,“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路上舟车劳顿的累不累呀?怎么不在家休息呢?这一回来就来寻我,害得大哥受累了,要是知道大哥你今日回来我定留在府里等你。”
江慎脸色有所缓和,说道:“也是刚才回来的,去见了母亲听说你跟人出去骑马,我便来看看。”
因说到了韩嘉言,两人目光有所交汇。
他们都听说过对方,但这是第一次见面,此时两个年龄相仿的青年才俊互相在心里刷新自己对对方的评价。
江慎心中想的是,气质沉稳内敛,眼神锐利逼人,定南王世子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韩嘉言心中想的是,眼神高傲,面容冷峻,庆国公世子果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江逸哪知道他们怎么想,他见大哥提到了韩嘉言,忙替两人介绍,“大哥,这位就是定南王世子,我与嫂嫂去红螺寺上香的时候遇到了韩大哥。韩大哥人很好,在寺里见我困在石头上,马上救了我下来。”
“逸哥儿不得无礼,世子岂是你能随便称呼的。”江慎先是低声阻止了江逸继续韩大哥长韩大哥短的话。
接着对韩嘉言带着歉意道,“舍弟就是这么个单纯跳脱的性子,但凡谁对他脸色好点的,他就觉得谁好,也不管合不合适,见谁都这样叫得亲热。”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告知对方谁才是江逸真正的兄长,还有告诉韩嘉言江逸就是这么个自来熟的性子,不要有什么想法。
韩嘉言自然听懂了,他表面一笑,说道:“不必在意,逸哥儿与我投缘,我长他几岁,这么叫也没有错。”
两人打了几句机锋,都察觉出了对方的不喜,不过他们都是人精,谁都不会去点破。
最后还是江慎借长公主让他来寻江逸这个名义,才结束了两人的较劲。
可怜的江逸,还没骑多久就要回去。他依依不舍地让韩嘉言替他照顾好马儿,待他下回学假有空再来玩。
回去的路上,江慎对着弟弟纠正道:“以后不可如此称呼了。你才认识他多久,既非世交,又非亲眷,怎可称兄道弟?世子就是世子,不可逾规越矩。”
江逸觉得他哥有点不讲道理,“大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判断不出谁是好人。我就觉得与韩大哥投缘,愿意叫得亲近些。”
江慎不悦道:“你不过见几次面就相信他?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他就没有坏心思?下回你再出去定要让我知道。”
江逸就是那种越阻挠越要去做的人,“既然你这么见不得我叫韩大哥我不这么叫便是,我下回就叫子斐哥哥吧。”
说完对着江慎吐舌,脸上尽是唱反调的洋洋得意,让你不允许我叫,我还要叫得更亲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