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因为护国公久病，丧事的一切事宜都早早提前备下，所以天一擦黑，整个国公府上下都已是一片素缟。
大厅里，棺木前。
护国公夫人戚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整个人趴伏在顾乐欢怀里。
当年城门事发，夫妻俩因为失去顾挽澜心神俱毁，护国公更是回京后便服下药剂让自己此生无法再绵延子嗣，所以两人间一直没有孩子，直到十年前戚容上香路上偶然在匪徒手下救下了无父无母的顾乐欢，见到顾乐欢的眉眼和顾挽澜有三分相似，当即红了眼眶决定收养她，取名乐欢。
顾乐欢自此成为护国公养女。
护国公故去，顾乐欢也很不好受。她来到府里时，护国公身体就已不大好，对她虽并不像戚容那般亲密，隐隐透着一股疏离，可却仍旧会特意抽些时间，在府里的练武场上，派人教她一些拳脚功夫，只是可惜她于武道一徒没什么天分。
她早知护国公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竟是这般早。
早到她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些事情还完全来不及准备……
顾乐欢抬头，隐晦地看了眼朝着这边过来的祖母和二叔一家。
“大儿媳妇，节哀。”
顾老夫人在秋桂的搀扶下，步入了正厅。
“母亲。”
戚容忙用帕子擦了擦泪，给顾老夫人行了一个礼。
顾老夫人看着棺木上顾长风的画像，有些出神。
“咳咳，母亲，您不是说还有事情要和大嫂在明日之前定下吗？”
顾家二爷顾青云见母亲到了这大厅便动也没动，生怕她忘了之前承诺之事，连忙低声咳嗽提醒道。
“母亲有何事要吩咐？但说无妨。”
戚容强撑着从顾乐欢怀中站了起来。
“伟业，过来祖母这边。”
顾老夫人把一个虎头虎脑六岁男童从顾二夫人身后招呼了过来，没想到顾伟业刚迈出一个脚，却又被顾二夫人拉住。
顾二夫人想到顾挽澜的一些雷霆手段，咬了咬牙，“老夫人，要不换一个，伟业还小，族中还有——”
还未等顾二夫人说完，顾青云却是等不及，直接把顾伟业一把带了出来，恼怒道，“你今天怎么回事，一下午都浑浑噩噩的，现在竟还说出这种蠢话！”
顾青云直接把顾伟业推在戚容面前，“大嫂，大哥对你不薄，你十几年未有所出，母亲也未曾苛待于你，如今大哥过世，你应该不会想看到无人替他扶灵摔盆吧。”
“伟业是我嫡子，虽只有六岁，却也会舞刀弄枪，把他记在大哥名下，也不辱大哥门楣。”
一番话顺畅无比，怕是早就排练了千万次！
长风才刚死，他们竟然就打起了这番抢夺家业的主意！
还有那顾伟业，早就被人宠上了天，在府里整日作威作福，这等人竟也想继承长风门楣？！
戚容又怒又恨，可到了此刻，哪里还不知自己如今境况，只怪她一心扑在丈夫病榻前，竟是不知整个国公府竟已慢慢被二叔家所掌握！
戚容凄惨一笑，“二叔，什么都可以给你！只有护国公爵位不行！这个爵位不单单属于长风，更是有挽澜的一份！”
她宁愿爵位被陛下收回，也不愿落在其他人头上！
“挽澜？”
顾青云听罢倒是冷笑了一声。
“大嫂还不知道吧，你那个好女儿没死，今日还找上门了，只是如今却不知到何处去疯耍去了，现如今还未归家。”
“什么？！挽澜回来了！”
戚容脸色大喜。
大悲大喜之后，竟是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来。
“母亲！”
顾乐欢连忙扶住戚容。
戚容却浑然不在意自己如今状况，只一双眼祈求地看向老夫人。
“母亲，二叔所言当真？”
老夫人点头。
戚容整个人直接噗通一声双膝跪在了老夫人身前，落下泪来。
“母亲！求求母亲可怜挽澜！派人去寻挽澜吧！她这个时辰还未归家定是出事了！”
“求求祖母！救救姐姐！”
顾乐欢愣了片刻后，随即也忙不迭跪在了老夫人身前，给老夫人磕头。
老夫人岿然不动，只掀了眼皮看了一眼，“大儿媳妇，不是我不心疼挽澜，只是万事皆有轻重缓急，如今长风的身后之事还未定，府里实在分不出人手。”
“况且，父死子不在，这等事若传出去，挽澜日后在京城里的名声就毁了。”
戚容听罢，浑身僵在原处。
“挽澜既找回了，你后半生也该多为挽澜着想，与其国公之位被陛下收回，难道你不想挽澜有一个可以倚仗的国公兄弟么。”
“我……”
戚容嘴唇咬出了血，她知道她应该选择老夫人给的这条路，可是她就是无法接受，她内心甚至大逆不道地觉得——既然女儿回来了，再怎么样也要用这个爵位提女儿求一个封位，嫁人不嫁人的，随她去吧！
老夫人等着戚容做决定，而顾青云却等不下去了！
他本以为对上他那个乖顺的大嫂，这种事手到擒来，没想到软硬兼施，这个女人还是冥顽不灵！
“来人，伺候大嫂用印！”
顾青云一声令下，候在厅外的两个婆子便走了进来，竟是直接从身后按住戚容，就要强行让她在过继文书上按手印！
“顾青云！你大胆！”
“大嫂，你若不听话，我还有更大胆的。”
“放开我母亲！快放开她！”
顾乐欢急了，上前就要扒拉开那两婆子，却见刚一上手，一阵风从厅外吹入，擦过她的额发，两个婆子惨叫一声，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众人皆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住。
顾乐欢最先反应过来，她离得最近，自是看清了中伤两人的是来自厅外的小石头，连忙一脚把滚落在旁边的小石头踩住，高呼起来，“是父亲！祖母！定是父亲显灵了！”
顾青云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正好对上顾长风的遗像上的一双眼，吓得顾青云差点尖叫出声，可随即又生出了滔天怒火，顾长风生前就事事压他一头，莫不是连他死了也要自己只能屈居他之下？！
做梦！
顾青云脸色狰狞，抓住顾乐欢一巴掌就要朝着她抽去，“把你当做府里的小姐养着，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哥的女儿了？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乐欢！”
顾乐欢早先便做好了顾青云恼羞成怒会朝她发难的准备，在顾青云抓住她的时候便闭上了眼睛。
没想预料中的疼痛迟迟没有落下，整个大厅里连连响起吸气之声。
顾乐欢疑惑地睁开了眼睛，却见有一陌生的白裙少女拦在了自己身前，她云淡风轻地钳住了顾青云的手腕，似乎没出什么力气，而对面的顾青云却涨红了脸想挣脱却不能。
“贱人！快放开我！我的手要断了！”
“啪！”
却不想那少女反手一个巴掌，就把顾青云抽翻在地。
顾青云被打懵了，回过神正要破口大骂，又一巴掌抽了过来！
顾青云直接被打落了一颗牙！
最先回过神的是老夫人，她拄着拐杖大怒，“孽障！还不放开你二叔！”
顾挽澜揪起顾青云的领子，一脸纯良地回头，“莫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一回家便见此歹人在家中欺凌弱小，这样的人怎可能是我二叔？”
“哦，挽澜明白了，定是这贼人套了我二叔的面皮，让我来仔细分辨一二。”
说完，顾挽澜竟是随手掏出一把小刀，就要对着顾青云的脸来下刀。
顾青云虽从夫人口中听闻这顾挽澜有些本事，也没太放心上，只觉是妇道人家少了见识，却也没想着这顾挽澜倒真是个混不吝的煞星！
“人呢！外面的人都死哪里去了！快救我！”
顾青云今日为了达成所愿，早早便派了些人侯在厅外，却没想嚎了半晌，一个人都没进来。
“外面的人啊？”
顾挽澜朝着老夫人歪头一笑。
“这里既是护国公府，那我自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他们连我都要拦，这等瞎眼奴仆自然是要被赶出去。“
“看您满脸皱纹，当是我祖母。祖母，我做得对吧？”
老夫人听闻顾挽澜仅以她一人之力便解决了那群家仆，先是悚然一惊，可再听到她之后的话，便是差点要被活活气死。
可到底是千年的狐狸，等到老夫人睁开眼的时候，已是灵台一片清明。
“放了你二叔，过来这里，给你父亲跪下！”
“缘何要跪？”
“归家未曾替父侍疾！父死未曾替父收敛！如今还大闹灵堂！你这个不孝女如今竟还有颜面问缘何要跪？！”
老夫人声如洪钟，整个大厅中人皆是一怔。
不孝。
这可是很严重的罪名了。
眼看顾挽澜似乎被吓住，放开了自己，顾青云脸上带了片自得之色。
瞧瞧，再怎么横的人到了这府上还不是乖乖任由母亲揉捏？！
“母亲！挽澜她只是刚刚回京，还未曾知道这里的规矩！”
戚容急了，就又要给老夫人磕头，还未跪下就被顾挽澜拦住。
顾挽澜一步步走到顾长风棺木前。
“还未替父伸冤，我当然没脸给他下跪。”
“你什么意思？！休得胡言！”
老夫人怒喝。
顾挽澜转身看着众人，冷笑一声，右手一翻，直接推开了沉重的棺盖！
“我父未死！你们便迫不及待收敛装尸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