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手机闹钟响起,许初随手划掉,翻个身,一旁墙壁空落落的,她揉揉眼睛,有点不习惯。
之前那里还贴满了单词和公式的纸,昨晚她都收到行李里了。
二月的天,水龙头的水冰得许初的手一缩,她深吸一口气,捧着水,往脸上一泼,洁白的脸颊浮上些微红晕。
十分钟后,切断电源,许初拉着行李箱,看了眼这个自己住了一年半的房子。
或许是经常搬家,她没太大的感触。
何静月给许初买的大巴票,8点35发车,但小城市的大巴交通很随意,许初到的时候才8点,有车就上,不用等到35分。
所以许初下午到安城时,比预定的早一个小时。
“初初?什么,你这么快到啦,我跟宋姐请的假是五点后,现在还没到点。”电话那边,何静月语速很快。
许初手机贴着耳边,说:“没事,妈,你先忙,我已经坐车到附近了。”
何静月:“行,就那个福星大厦后面,你先过去,我联系房东。”
许初:“好。”
挂掉电话,许初拖着行李箱,这个行李箱用了很久,轮子有点不灵活,在铺满红砖的人行道上,会偶尔发出不和谐的“咔”声。
和她一路过来满眼气派的高楼不同,这一片是安城老城区,路不宽,巷子多,像城市的毛细血管,维系一幢幢老旧的建筑。
到了指定地点,许初手指笼在唇边,呵口气,安城要比她之前待的城市更北点,也更冷。
附近有个穿着羽绒服的中年男人,他见着许初,眼前一亮,问:“你是何女士的女儿吧。”
中年男人就是房东,姓王。
房东带她看房,他瞟着她,问:“小姑娘又俊又高,还是个学生仔吧,读几年级啊?”
许初不太擅长应付自来熟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她才回:“高二。”
房东:“嚯,高二来安城,转学了吧,这附近的学校……去附中,还是五中?总不能是去格致吧,那学校不好进。”
这次许初没回话了。
房东不觉得尴尬,还在念叨:“这个地段特别好,去哪个学校都是十来分钟,好多娃娃在附近读书的家长,都租这里陪读,租给你们这个价钱,我其实亏的嘞。”
终于到房子前,许初无声松口气,可能是听到房东的声音,隔壁有人开门,是个中年妇女,目光一上一下,打量着许初。
许初侧身,低下头。
房子是隔断房,一张一米二的床占据将近一半的空间,洗漱在公共区域,隔音很差,许初收拾屋子时,还能听到不知道哪边传来的鼾声。
地方小,也有好处,不过一会儿,许初就收拾完了,已经到五点,何静月发来消息:“初初,我这儿还有点事,你再等一会儿。”
许初并不意外,何静月在做住家阿姨,很难请到假。
拖过地,水泥地板发出一股味道,她想了想,系好围巾,下楼。
一楼住着老人,天还有点冷,他们聚在一间小房子打麻将,稀里哗啦地洗牌。
来到大街,才有种在安城的真实感,许初没有目的地走了一圈,发现手机却要没电了,手机老了,天气冷热都会加剧耗电,就怕等等和何静月失联。
她目光在街边逡巡,最后,终于在一幢建筑外,看到共享充电宝的图标。
霓虹灯招牌闪烁,是个电玩城。
许初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新年刚过,电玩城入口两侧,还挂着两个红彤彤的灯笼,今天是周六,门口行人来来往往,许初将围巾往嘴唇上拉一点。
共享充电宝充电桩在投篮机区域,她刚充上电,几步之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是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
他侧背对着她,身量高,在人群里很是明显,不像旁边其他人举着双手投篮,他单手抛着球,从下往上,很随性,但是篮球一个又一个地砸进篮筐里,行云流水。
“哇塞,这姿势投篮居然也能中,居然还这么准。”
“连续八十多个了啊!是不是打篮球的啊?”
投篮机旁边的人都在看他投篮,几个女生压抑着激动,小声讨论:
“他好帅,谁去要微信?”
“你去你去……”
许初就站在角落里,微微昂头,看着篮球一颗接着一颗,从他手里,沿着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被丢到篮筐里。
她的思绪被手机震动拉回,是何静月的电话。
周围嘈杂,许初低头接电话,用一只手捂住另一只耳朵。
...
丢到第100个球时,冉野停了下来。
他转转手腕,瞥了眼一旁的冉知知,问:“还差多少个?”
冉知知手里一篮子游戏币,就在投币口替他投币,听到这话,她挠头笑,讨好道:“可能,400个?”
冉野:“……”
电玩城推出新活动,用户积分换奖品,大奖是一只潮牌联名大型熊猫玩偶。
冉野不是玩偶熊猫的目标群体,但架不住冉知知是。
为了让冉野帮自己赢大奖,她不惜赌上自己未来一周的命运——自愿给冉野当跑腿小二,拎包买水加捡球。
自己也是有付出的,冉知知挺直腰,往投币口塞硬币:“那继续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喧闹,突然有人出声:“知知!”
冉知知回头,只看一个刺猬头男生身后跟着好几个人,他冲着冉野,来势汹汹:“你是谁,你跟知知在一起干什么?”
被一群初中生找上门,冉野才奇怪,但已经隐约猜到原因了。
他好笑地看着冉知知,冉知知老丢人了,对冉野说:“我跟他同班而已,就不熟!”
然后她对刺猬头:“你干嘛,他是我哥!”
男生被冉知知一句“不熟”一激,上头了:“呵呵,你连哥哥都认上了!”
这回冉野也不能置身事外,他扯扯唇角:“别在这里发癫。”
刺猬头身后的兄弟们心里比划了下,他们是都没冉野高,但人多,于是七嘴八舌:“就是,先来后到懂不懂,要动我们老大真命天女得过我们这一关。”
真、命、天、女。
冉野:“噗。”
冉知知又气又尴尬:“神经病!”
刺猬头还沉静在自我感动里,鞭炮似的噼里啪啦说:“知知,就算你赌气不理我,我也会永远喜欢你!”
许初和何静月通话完,挂掉电话,就听到最后这句话。
她看着现场,眨了眨眼,怎么接个电话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
结合几句话判断,她这是,遇到只有在传闻里听说的事,叫什么来着,三角恋?抢别人女朋友?
何静月已经在过来的路上,她想走,但一堆人堵在那,氛围紧张,她要是直接从里面走出去,太显眼。
许初脚步挪到事发边缘,有点犹豫,低着头,手指在手机上划来划去。
这动静早就引来一些人的围观,冉野默默戴起卫衣的帽子,冉知知斜冉野一眼:“你冷?”
冉野:“不冷,我嫌丢人。”
说完,他还后退了一步。
刺猬头:“你看,他都不护着你,要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用!”
冉知知怒了,拿着册子丢刺猬头:“闭嘴吧你!”
刺猬头盯着冉野:“来啊,我们人多不怕你!”
冉野却又退了一步。
许初盯着手机,没留意冉野退到自己前面,突的,她的手机碰撞冉野后背,从她手里脱落,她都还没反应过来,霎时,冉野回过身,捏住她的手机。
许初吓一跳,道:“谢谢。”
等道谢完,她抬头才发现,面前的人,正是卷入三角恋风波的高个男主角。
而她手机屏幕暴露在二人面前,停在电话界面。
上面是她刚刚犹豫之下,按下的三个数字,110。
冉野:“……”
许初:“……”
冉野:“你要报警?”
近了看才更能感觉,他确实很高,二月的天气一件卫衣,穿得并不算多,黑色卫衣帽里,眉宇清冽斜长,鼻梁如山峦起伏,英挺峻拔,唇角衔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许初有些无措,连忙低头。
他声音懒懒的,似有点意外,嗓子里带着笑意,又问:“怎么想到报警的。”
许初被问得抿起嘴唇,小声:“学校教的。”
他终于低低笑出声:“好学生啊。”
许初:“……”
许初低了低头。
她脸蛋小,下半张脸轻易埋在宽大的暖色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猫儿眼,睫毛纤长,几缕柔软的黑发贴着她白皙的脸颊,双手捏着手机,静静地站在角落。
像是一只白猫,模样乖巧漂亮,却竖起耳朵,警觉四周。
冉野唇角不由一扬,他收回目光,看向冉知知那边,说:“当然,不用报警了。”
许初抬眼,只听冉野道:“他能摇人,我也能。”
很快,许初就明白了冉野这句话的意思。
一群七八个高大的男生,朝投篮机这边走来,他们就像一堵人墙,所过之处,所有人因为那气场自觉避让。
随着这一堵人墙越来越近,许初也怔在原地。
那群人里,为首的彭嘉麒,直接朝冉野走来,招呼:“冉哥。”
冉野“嗯”了声。
他们之中,有人问:“这是怎么了?”
“听说冉哥被初中生围了?”
“嚯,谁啊这么大胆。”
先前刺猬头还叫嚣得厉害,此时,被衬成豆芽菜,他顿时慌了。一个冉野,他都要叫来这么多人才敢上来,何况对手变成这么多人!
冉野慢悠悠上前两步,看向刺猬头:“比人多是吧。”
话音刚落,众人一同俯视刺猬头和初中生们。
刺猬头浑身一寒,他中气不足地落下一句:“你、你们等着!”
他几乎是一边说,一边逃的,其他初中生也一哄而散。
闹剧终于落幕,冉知知连忙捡起册子,挡住脸:“我发誓,再也不来这个电玩城了。”
电玩城店长终于闻声赶过来。
二月天,他吓出一身冷汗,还好没闹大,搞出个未成年斗殴事故,他得关店大吉。
他拿出几箱饮料,分给周围围观的人,让大家散了。
他知道,得亏冉野几人没动手,也没和初中崽子计较,尤其对冉野几人客客气气,让员工把饮料拿过来:“你们要不要喝点什么。”
冉野自己没想喝,想到什么,拿起一瓶热椰汁。
冉知知还在尴尬的余韵里:“我不喝。”
冉野:“不是给你的,真命天女。”
冉知知头皮发麻:“啊啊啊不准再提这四个字!!!”
冉野没理冉知知,他拿着椰汁回过头,却看那个女孩不在原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彭嘉麒也嘀咕:“对了,刚刚这儿的妹子,围着围巾那个,看起来好乖啊。”
冉野抛了抛手中的热椰汁,没回话。
而此时,许初早就趁着人多,离开电玩城,回想刚刚的场景,她轻拍心口。
还好走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