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以灼跟在帝襄的身后,缓缓走过一道水上长廊。
长廊两侧与湖水相接,一眼望不到边际,莲丛的尽头之间一轮坠落的冷白明月。月下沙尘暴仍在肆虐,但似乎越不过城墙。
“莲城不会被风沙侵扰。”寒凉的夜风中,帝襄的声音平白添了几分清冷。
绪以灼问:“那它是怎么毁灭的?”
帝襄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前方就是答案。”
帝襄让绪以灼跟她去一个地方。
绪以灼总觉得帝襄心里头在计划着什么坏事,在发现自己真的完全不认得她后,帝襄就用一张让人绪以灼心里发毛的笑脸面对她。
绪以灼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帝襄笑盈盈长袖一卷,不由分说地把绪以灼带到了这条长廊上。
长廊的尽头是另一个祭坛,和主殿的一般无二,但是祭坛中心不是莲花玉像,而是一朵静静盛开的墨莲。
绪以灼看着那朵莲花,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她翻出破妄镜,只见镜中祭坛已成残破废墟,唯有墨莲长在沙中,随风轻轻摇曳。
那竟然不是幻象!
帝襄瞥了一眼破妄镜,此番淡然许多:“你拿出的倒样样都是好东西。”也不知怎的对修真界就一问三不知。
绪以灼抱着镜子,怔怔看着墨莲。
“她是我的法器,我死后器灵随之消散,但本体被我留在孤阙国。”帝襄负手站在墨莲前,回头看了一眼绪以灼,“想必你也是不认得这朵莲花的。”
“怎么看都是一朵普通的莲花啊……咦?”又走近了些后,绪以灼把墨莲看得更清楚,看到莲花的根系不禁惊讶地咦了一声。
墨莲是从一面破碎的镜子里长出来。
那面镜子在破妄镜中同样真实存在,莲花伸展开的根系把三块镜子的碎片连在了一起。绪以灼又往前走了几步,越过帝襄,帝襄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止。
碎镜沉于一方小池,镜中也有一朵莲花,破碎的莲花往同墨莲相反的方向生长。
绪以灼迟疑道:“好像……不是同一朵莲花。”
帝襄微微颔首:“镜中莲与镜外莲,自然不是同一朵。”
绪以灼小心翼翼伸出手,回头看帝襄神情平静后,戳了戳墨莲。
墨莲被她戳得摇晃,但镜中的莲花一动不动。
“你手中的那面镜子名为破妄镜,池中的这面镜子,名为方生莲镜。”帝襄道,“它们都是由黄泉镜的碎片铸成。”
“黄泉镜是什么?”绪以灼不解道。
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叫《黄泉镜》,可是黄泉镜究竟是什么,目前的剧情却没有给出过答案。
“黄泉镜是沟通上界的钥匙,也是阻隔了上界的锁。”帝襄问她,“你可知修真界已经有多少年无人飞升了?”
绪以灼摇摇头。
“三千年。”帝襄垂眸看着墨莲,语气淡淡,“三千前镜君大乘大圆满,半步登仙,然而他与整个修真界有着血海深仇,自绝飞升之路,祭炼黄泉镜,阻断了通往上界的通道。镜君神魂消散前留下最后一句话,如欲飞升,只可通过黄泉镜。一时间修真界人人争夺黄泉镜,混乱数百年。”
帝襄感慨:“飞升之路九死一生,当年大乘期修士足有十三人,渡劫的天雷没能全劈死他们,倒是抢夺黄泉镜的时候同归于尽了。”
绪以灼竟然从帝襄的语气里听到了对镜君的敬佩。
她忍不住问:“你真的不是魔修吗?”
“别打岔。”帝襄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继续道,“某次大战中黄泉镜被毁,化作了六块碎片分散各处,而就是这个时候,修真界出了一位奇人。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时人说起她都用‘那个疯子’代指。那位奇人集齐了黄泉镜的六块碎片,却不去复原黄泉镜,而是用六块碎片铸成了六面镜子,送给了当时顶尖的六方势力。各方都想得到其他人手里的碎片,于是那位奇人乐呵呵地看着修真界又打了一百年,然后不知所踪。”
帝襄鼓了鼓掌:“损人不利己,真是吾辈楷模。”
绪以灼:“……”
她有点不知道该庆幸帝襄没去当魔修,还是可惜魔修失去帝襄这个人才。
“一百年没有分出胜负,黄泉镜碎片虽有易主,但仍在不同的人手上。整个修真界元气大伤,如果再打下去顶尖力量都要内耗完了。于是当时的世外楼楼主站出来平息了混战,碎片就由当时六方势力保留,且大能们都立下心魔誓言,此生不因黄泉镜争斗。”
帝襄沉思了一会儿:“说起来破妄镜似乎在玄玉仙宗手上,难道,难道……”
她盯着绪以灼,一副审视的表情:“你是玄玉仙宗那个老太婆的私生女?”
绪以灼面无表情:“你就不能给我想点正常的身世吗?”
这样的镜子,她也有一亿面啊!
游戏里头出一点和剧情相关的武器并不奇怪,只是穿越进游戏里后,给人感觉就有一些微妙。如果帝襄的记忆不出错的话,破妄镜可能真的还在那个玄玉仙宗里,而绪以灼手上这面,同样也是破妄镜。
她的包裹里头品阶是神器的镜子好像只有破妄镜这么一面,要不然,绪以灼都能在线组装黄泉镜了。
听到绪以灼的话,帝襄竟然点了点头:“你的身世,我倒确实很好奇。”
说着,帝襄一把握住了绪以灼的手腕。
绪以灼:“……诶?”
“想了想,这还是我第一次使用方生莲镜的这一能力呢。”帝襄笑容十分灿烂。
绪以灼感觉握着她的手腕的手就像铁铸的似的,她的手腕连移动一下都做不到。
帝襄强行把她的手放到了墨莲上。
绪以灼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墨莲根系的碎镜上,好像有一股力量操控了她的身体,迫使她顶着镜面。
她看见镜中长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莲花,它们疯长着,在某一时刻忽然绽放。
绪以灼眼前白茫茫一片,身体无力地向前倒去。帝襄伸手接住了她,将她平放在墨莲旁边。
帝襄的食指点在绪以灼的眉心。
“让我看看……”帝襄低声喃喃,但很快,她就皱起了眉。
*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黄沙。
绪以灼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漠里走着,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视野里除了沙子就是沙子,连株仙人掌都看不到。
“有人吗?”绪以灼有气无力地喊了几声。
不出意外是不会有人回答她的。
绪以灼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总之不是现实世界,不管怎么走她都不会累不会渴,甚至夜风刮来也……好吧还是有点冷的。
绪以灼用披风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身体不会累,但是绪以灼走得心累,她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后仰直接躺倒。
白月凄清。
绪以灼睁眼看着天上的明月,像它伸出手。月亮似乎比以往见到的都要大,都要近,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
这样皎洁的明月……天幕上的星河都要黯然失色。
绪以灼眨了眨眼,觉得星辰似乎又暗了一些。
耳边隐隐听见熟悉的风声。
不会吧不会吧……绪以灼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瞪大了眼睛看向远方,沙尘暴正飞速朝她移动着,正是沙尘黯淡了星光!
怎么这里也有沙尘暴啊!
绪以灼有些崩溃,转身就往背对沙尘暴的地方狂奔。
仗着自己在这里不会感到疲惫,绪以灼一路都保持了她最快的速度,可是沙尘暴还是逐渐逼近了她。绪以灼回想着自己以前用灵力飞掠的记忆,然而越是着急就越是调用不起来。
绪以灼扑进了树林里。
……树林?
绪以灼往前又跑了几步。跑出树林,面前是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湖畔有着几户人家。绪以灼怔愣了片刻,她这是来到了一处绿洲?
钟蒙说过,沙漠里的绿洲大多是沙漠之民部落居住的地方。
一栋木屋的木门被从里推开,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女孩肤色略黑,但容貌清秀,一双灵动的眼睛惴惴不安看着远处。
绪以灼见着了人有点高兴,一边喊一边像女孩招手。
但是女孩似乎压根没有听到声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远方。
绪以灼忽地意识到,女孩看不见她。
就好像在双生魔的记忆里一样,她看到的是已经发生的过去,过去的人当然无法看见她。
绪以灼走到女孩身边,拍了拍女孩的肩,果然女孩没有任何反应。
越来越多的人从屋里走出来,他们跟女孩看着同一个方向,神色凄惶迷茫,有人甚至跪了下来。
绪以灼发现那是沙尘暴的方向。
沙尘暴不会因为沙漠之民的祈祷停下脚步,绪以灼静静站在一边,难过地看着沙尘暴席卷了这个部落。
沙尘暴持续了一夜之久,等到白天它停歇的时候,树木催折,黄沙漫过草地,小湖缩水了一半不止,湖水浑浊。
部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女孩跟随着她的族人们,麻木地恢复他们的家园。
然而夜晚,沙尘暴又一次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