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吴侍御夫妻担心女儿克死贾琛,一门好姻亲又告吹,因而着急定下迎亲日子,着人告知贾家,贾林氏听后震怒。
“她既知十一月成亲不吉利,怎会不懂‘男婚年龄逄双,女子十九不嫁’之理?”贾林氏气得又想拍桌,无奈手被丈夫握住,只生气抽出。
今年,琛儿二十有一,吴家姑娘十九,两人皆不宜婚,她原打算着,今年过大礼,将婚事议定,来年两人都整好是双数年纪,大吉大利的,上元节后便可迎亲。
三个多月时间,勉强够走完礼,置办聘礼、装点家门、通知亲朋、准备筵席。
且她已将此意透给吴家太太了,吴家却突来这一手,怎就非得把事办的如此难堪,叫人看笑话才甘心,里子面子都不要了!
“况且,能为庶女操持筹备了一年,怎就不能为亲女准备三个月?到底谁才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贾林氏又气又心疼,怜儿媳怎会有此父母。
贾敦颇为无奈,“夫人,斯文、斯文!”真是恼狠了,这等有辱斯文之语都冒出来了。
“再斯文下去,我儿连个体面昏礼都够不上了!”贾林氏冷哼道。
从今儿起到下月二十六,满打满算三十一天,够干甚,远处些的亲朋,请柬没送到,席都吃完了!
“咱不是还没同意?吴家还能越过男方,自家办礼去?明日!等明日,叫上江师兄及嫂夫人,咱们再登吴家门就能解决的事儿,你别气了,气坏了身子,谁替儿子儿媳操持婚事?”贾敦柔声相劝,贾林氏好歹缓和下些来。
又听外面锦绣报,“老爷太太,大爷来了。”
小丫头掀起帘栊,胤礽偏头进入厅中,先向父母问安,方说起,“儿失礼,在院儿中听见了父亲和母亲谈话,”
贾林氏一听,敛起情绪,如往常般温柔说道,“无碍,此事我儿也毋需放心上,明日爹娘请了你江世伯、伯母去,两家再议过就是。”既然讲不了理,那便以势压人。
贾敦对爱妻面色几息转换如常,似未所觉,只垂眼吃茶。
“不,儿来,是想请母亲照吴家所定日子为儿准备婚事,”胤礽躬身作揖,情态诚恳,“辛苦母亲了。”
贾林氏懵了,和丈夫对视一眼,惊讶问道,“这是为何?”
“两家议亲也有几日了,可据儿所知,吴家一直没有将吴姑娘从山上接回来的打算,山上更深露重,长久住着对身子不好,儿还想请母亲专为此事,着人去吴家问上一问,
其次,吴姑娘若接回来,都中人多口杂,恐她又受口舌之害,索性尽早完婚,接入家来,也好堵了那些人的嘴。”胤礽将理由一一列出。
贾林氏认真考虑,贾敦却意味不明盯着儿子,儿子以前可不是这样儿的。
他对女色之事看的极淡,房中不用丫鬟伺候,贾敦在贾家及文人间见多了那养娈.童、好龙阳之人,一度以为儿子亦好此道,可询问院中伺候之人,皆回并无此事,与人相约风月场所也从不乱来、留宿。
前两门婚事之于儿子,与其说是娶妻,不如说是为父母娶媳,他似不甚在意,对姑娘家世人品相貌是否与他相配,也从不过问。
贾敦曾想,若是那两个姑娘能如期嫁过来,儿子在寝食起居上会予她们最好的,但夫妻间也仅限于相敬如宾,如大多男子一般,男主外女主内,搭伙儿过日子,能否相濡以沫就看造化了。
贾敦与夫人琴瑟和鸣,处的便是不同常人的鹣鲽情深之道,自然盼着儿子也能如此。
而此女,与前两者不同,儿子投入精力,知道心疼,这又叫贾敦有种娶了媳妇忘爹娘的不适感。
若是胤礽知道贾敦的想法,多半无言以对,哪来这许多弯弯绕绕,他不过担心鬼差再来,又想别的法子对付她,或者判官亲自动手,披风护她不住,想着将人接回都中,放在眼皮底下,以防鞭长莫及罢了。
好容易才寻见一有趣之人,甚至可能是这世间唯一与他一般有奇遇之人,就这么憋屈死去,太可惜了。
“太匆忙了!”贾林氏犹豫,儿子所言有理。
一想到儿媳回都中待嫁时,会受人诟谇谣诼,她就心疼不已,哪儿还顾得上吉不吉利这回事儿。
可若是就如此匆忙筹办,也太委屈儿子和吴姑娘了,与她之预想最好的昏礼,相去甚远,且有些物料要异地采买,实是置办不下来。
胤礽似看出她所虑,便将早已想好的应对之策,诉与母亲,“原与寇家定事儿,一应所需母亲应为儿置办过,后又有李家,前后也采买过许多,将那些无挂碍的取出来用便是了......”
“那怎么行!”贾林氏不愿,如此也太不尊重吴姑娘了,自个看中又拼力撮合的儿媳,贾林氏是极看重的,如何能让她受此委屈。
胤礽只笑,接着解释道,“儿说的是无挂碍的杂物,如那桌围、椅搭,装点所用的红绸绢布、灯笼喜烛等物,这些在库房里堆着也无用,眼下急需,用上也无妨。
至于聘礼中所需一应物件、礼物,母亲另备便是了,家中与表姐、表姐夫的铺子,不说一应俱全,但大多所需之物皆有,母亲派人拿条子取来便是。”这样既省下许多事,时间上也赶得及。
“再说,”胤礽顿了一下,方与母亲说道,“母亲认为吴家有力在一月内置办起嫁妆?”
不说别的,光是陪嫁家具这一项,今日来量新房赶做都来不及。
贾林氏何等聪敏,自家略有薄财都置办不全的东西,吴家何来余力。
估摸着也是为前两家备下的东西,否则哪有底气定这般早。
贾林氏叹气,越思越为儿媳委屈,心里对其疼惜更上一层。
“母亲不必难过,”胤礽在一旁劝解道,“也不必觉得委屈我与吴姑娘,尽快成婚,解儿‘相思之苦’方是正道。”
“住嘴!”贾林氏明知儿子是逗趣儿,也不许他说,如此轻浮之语,不该由她端方知礼的儿子口中说出,平白坏了名声,又连累儿媳。
胤礽受用母亲爱护,话头又转,“吴家送来的东西,咱家也用不上,将来都是摆在库房里吃灰的玩意儿,理它作甚!
您要实在膈应,等吴姑娘嫁过来之后,用好东西将她带来的物件,一一给她淘换了也行,反正儿是看出来了,将来,您对媳妇儿可比对儿好!”
这番话,才真真说到贾林氏心坎里,慰贴又舒心,对婚期也不似先前那般抵触。
贾敦就在一旁,静静听着、看着儿子忽悠妻子。
妻儿相处一直如此,自小,每有意见相左之时,妻子总是能被早熟的儿子哄着改了主意,他看着就好。
“那就如此议定?”胤礽试探着问母亲。
贾林氏又看丈夫,见他一副清闲模样,只顾吃茶,索性转过脸不看,自己拿主意,“那便如此,娘着人回复吴家。”
胤礽之后诸事便插不上手,只又作揖,“劳累双亲大人了。”
夫妻相视,而后一笑,自让胤礽去了。
贾林氏随即差人去吴家,一为答应婚期;二为吴氏女,说贾林氏上香时,在山上见吴氏女病倒了无医无药,恐伤了身子,请吴家尽快将人接回都中,贾家要请大夫为其调养。
吴家原不愿将长女提前接回家中,怕她招来晦气,如今一听她病了,又有她的怪病,兼贾琛克妻之说,夫妻二人慌了,他们只盼着贾琛不在成婚前被长女克死,怎就没想过长女也会被贾琛克死!
于是,二人赶忙遣了仆役马车上山接人去。
庵内,吴熳主仆三人对贾吴两家议亲之事一无所知。
吴熳阴气入体,如前几次一般,躺上一日能行走,晒上一两日太阳完全祛除面上病气,看上去跟康健人无异。
如今,又跟着姑子们拔草浇水,只空灵目光不时飘落地头的披风上。
周婆子每每见此场景,不禁摇头叹气。
这几日,姑娘到哪儿、干甚都带着那件披风,离不得眼。
一未婚女子随身带着男子衣物,如何能看?周婆子曾叫她将披风改了尺寸,充作女子样式,让人看不出,也挑不出理儿来。
可姑娘不肯,只说要还回去的。
周婆子又说,既要还回去,那洗洗放起来,待人来了也好干净体面还给人家。
姑娘也不依,还特地叮嘱孙女黑丫,那衣服一定不能洗,上面沾了林间泥土,姑娘只小心清去土尘,那泥印子就放着不管了。
周婆子愁啊,就像自家不争气的姑娘害了相思病一样,恨不得将那男人抓来捶一顿。
周婆子内心如此丰富,吴熳可不知。
她只默默计算、对比着赵老三出现的时间,发现这次间隔时间变长了。
她猜测赵老三被贾琛紫气所伤之伤势,比她的异能伤得更重,没养好,因此不能来,也可能忌惮贾琛,暂不敢来……
不论哪种可能,其中贾琛作用不必言说,这般想着,吴熳又瞥了一眼披风……
他说的“味道”,她看不见摸不着,不知有多少,能用多久,会不会消散?所以不敢冒然清洗。
另外,贾琛说要上门提亲,也不知进行到哪一步了?要不要下山去问问?
吴熳清泠漆黑的眼眸转向下山的山道,看得周婆子又发愁叹息……
吴熳此时想着下山,山下却有两架马车从不同方向朝庵堂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