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胤礽为心中忖度,带家下四寻桃木,果见一被祸祸凄惨之野桃树,印证吴氏女确能见鬼,还欲杀鬼之事,心生意趣,对婚事期待更上一分。

    回到庵门前,一应饭食茶饮早备好,母亲已入席,胤礽盥手上桌,让小厮丫鬟都去用饭,自己服侍母亲。

    不想,母亲食欲不佳,频频回首看向庵堂内,手中箸拿起又放下,一口菜托举几次放不到嘴里。

    胤礽看得好笑,“可是儿子服侍不周?还是厨房手艺下降,不得母亲喜欢?”

    他话一出口,那边主厨媳妇听见了,赶忙手足无措站起来,四下家人们也纷纷顿住碗筷,静待主子示下。

    贾林氏一听,睇了儿子一眼,对着那边媳妇子说道,“听你大爷胡说,没你的事儿,坐下吃吧,这素斋做的极好,很合胃口。”

    场面这才缓和下来,碗筷叮当声重新响起。

    贾林氏叹了口气,不想其他,安心用饭,胤礽这才放心下来。

    膳毕,主子消食用茶,家人们收拾碟碗厨具,待收拾齐整,便要返家了。

    只贾林氏一人心不在焉,今日她在庵堂内没见到那姑娘,想问儿子在外边儿瞧见没,又见身边人多,对姑娘名声不好,便没开口。

    及至东西收拾停妥,仆人们担起箱笼要下山了,贾林氏也没见人,终是不甘心,叫停众人,叫嬷嬷把各样小食挑拣一些,用十锦屉盒装好,她要送人。

    贾林氏带着锦绣又进庵堂了,胤礽看着母亲的背影,摸了摸藏在箭袖里的木簪,不知回家告诉母亲事儿成了,她是会高兴,还是会恼怒捶他一顿?

    锦绣寻姑子问了路,主仆二人便往那姑娘的住处去了。

    两间简陋的茅草屋,一老一小俩仆人正端着碗,坐在门口喝粥,倒不见那姑娘。

    周婆子见人,端着碗“蹭”一下站了起来,神情紧张。

    她在厨房里忙活时,就听师傅们说了,那位富家太太又来上香了,这次带了不少人,叫她们这些幽居山里的人看了,觉得气派的很。

    她心中忐忑不安,种种忧虑不停闪过:不知赠披风给姑娘的,是公子还是下人、那男子对姑娘又是何态度、这位太太能否允许姑娘进门......

    贾林氏见她态度有异,稍顿一下,没太在意,只问道:“吴家姑娘在吗?上次喝了她的鸡汤,今日特带了些吃食来谢她。”

    周婆子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只道可惜,解释说:“那可不凑巧,对不住太太了,今儿姑娘受了凉,已经睡下了,多谢您记挂着!再说那鸡汤您付了钱,不当这回事儿的。”

    贾林氏一听,可顾不上鸡汤不鸡汤的事儿,着急忙问,“可用了药?”这山里也不便问医,不知有药吃没有。

    “这......”周婆子支支吾吾,答不上话。

    实不是不想为姑娘请医问药,只这地儿着实偏僻,大夫难寻,她们又走不了多远,寻不到医馆,只附近村子里不定期有游医来问诊,就是这么不凑巧,她们一次也没遇上,姑娘这病也就一直没看过。

    说来也怪,姑娘这病,没事时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生了病的样子,一旦犯了,浑身冰凉,动弹不得,可过上那么一两日,晒晒太阳又好了,也不知是什么病症。

    “那可怎么行?”贾林氏一听没医没药,急了,“快,扶起来,让我家人送下山去看大夫!”

    周婆子听了,极开心,嘴里连连感谢,“那可多谢太太了!”

    只房里突然传来姑娘的声音,“太太费心了,小女不碍事,就不劳烦太太了。”

    “姑娘哪里话,我与姑娘投缘,甚劳烦不劳烦的,不过举手之劳......”贾林氏听人能说话,声音清亮,不见病态,心安少许,笑着回道。

    吴熳在里间躺着,听了这话,手指不自觉捻着怀里的布料,想起男子说,他母亲极中意她的话,看来真不假。

    “那请太太与小女些生姜、红糖等物,小女感激不尽。”生姜红糖,厨子外出都会带,想是有的。

    吴熳故意将话往女子病上引,不想这位太太进门见到自己不能动弹的样子,过份担心,也不愿她与神鬼怪力之事粘连上。

    贾林氏一听,忙接过锦绣手里的锦盒赠予周婆子,着她快去将东西取来。

    锦绣自是知道太太对这位吴姑娘的喜欢,来去都很快。

    只那位吴姑娘一直不曾出来相见,也不请太太进门入坐,锦绣心中略替太太不值。

    吴熳听周婆子接了东西,扬声道谢,“多谢太太,只今日小女身上不干净,不便相见,待来日,必亲谢太太大恩。”救命之恩。

    贾林氏一听,只得掩下眼中失望,本想着,叫姑娘与她见上一见,又叫儿子来远远望上一眼,谁知姑娘偏病了,此事不成了,看来,到底是无缘。

    主人不便见客,贾林氏不好久留,两方一作别,便一步三回头走了。

    到了庵门口,贾林氏一见儿子隽逸挺拔的身姿,只叹真真一对璧人,可惜了的。

    贾林氏兴高采烈来,怏怏不乐归,看得胤礽好笑不已,摸出袖中木簪递到她眼前。

    贾林氏以为是儿子雕的,讨她欢心,便也释怀了,没缘分就没缘分吧,许合适的还在后边儿,“什么时候学的手艺?”

    做的还挺好,这蝙蝠雕得生动,若是木质再好些,放铺子里都能卖上好价儿,儿子这手艺算入门了。

    “我儿用心了。”她赞道。

    胤礽只笑,“儿子可没这手艺,”他只学过一两日刻章,这他可不会,“这是儿换来的。”他压低了声音。

    贾林氏疑惑,换?

    “母亲看看儿身上少了什么?”胤礽展开双手,任母亲打量。

    贾林氏只瞧他没穿披风,嗔了一句,“山里风大,怎就脱了披风,仔细冻出病来!”

    胤礽摇头叹气,似对母亲这一时的迟钝,略感失望,凑近悄声道,“儿用披风跟一姑娘换了这簪子。”

    “姑娘?这儿哪来的姑......”贾林氏眼睛陡然增大,紧紧拽住儿子的手臂,“姑娘!”

    “嗯哼。”胤礽只看着母亲笑。

    贾林氏的精气神儿一下子提起来了,眼睛都泛着光,“真的?”

    胤礽只点头,贾林氏开心极了,嘴里喃喃着,“我说什么来着,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又想起吴家姑娘的话:待好了,必亲谢......

    难怪!不然那姑娘怎知她还会来,要怎面谢?

    这俩孩子,合着还看起她笑话来了!

    贾林氏又喜又恼,睇了儿子一眼,大步走了,只背影比几息前轻快不少。

    回程时,贾林氏一心返家,催着家人们加速再加速,竟比来时缩了半个时辰。

    回到家,也不等儿子,径直进了正院,连口水都没喝,一股脑儿将吴家姑娘人如何、是哪家儿的跟丈夫一说,便让丈夫请媒人上门提亲去。

    “......督察院,老爷应有故交吧?那吴家夫妇品性不甚好,老爷可请一品级高些的大人及夫人前去,压一压也好......”

    妻子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贾敦被这一重又一重消息震的脑袋发晕。

    妻儿丢下他出门,他还没来得及抱怨发作,妻子便告诉他,在这拢共一天不到的时间,儿媳妇都相好了,还要挑日子请媒人提亲去了?

    贾敦觉得,若不是妻子口中的吴家夫妇不行,兴许提亲也用不上他,他就在家擎等着作家翁就好……

    及至儿子近前请安,贾敦都没回过神,愣愣问儿子,“这就定了?”

    “定了!”胤礽笑,精明的父亲少有这般模样,怪是有趣。

    贾敦见儿子神色满意,并无勉强之意,口中倔强喃喃:“好歹再查一查。”

    否则,再出个寇家、李家的事,对儿子实在不好。

    而且吴侍御?贾敦拍着脑门儿都想不起朝中有这号人物。

    贾林氏与他夫妻多年,一眼神、一动作,便知他想的什么,提点他道,“就是给明昌郡主做过陪读那姑娘!”

    贾敦闻言略惊讶,“是她?”

    若是别人,贾敦兴许不知,但这姑娘有些特别,倒不是市井中那些流言,而是两年前,明昌郡主和亲时,老圣人怜她一人去鞑靼孤独,欲下旨让这姑娘陪嫁,明昌郡主在当今面前求了许久,当今才与老圣人说情免了的。

    一个七品小官之女,能在两位圣人面前挂名,已是极难得了。

    若放在忠义亲王没出事儿前,儿子还真娶不上这姑娘。

    就是那对未来亲家行事确实不像话,这媒人请谁是得好好斟酌,贾敦捻起胡须,思量起人选来。

    贾敦扒拉人脉,贾林氏让锦绣取来库房档子,准备上门礼,两人已为这门亲事忙开来了,只胤礽一人抱着茶盏悠哉看着。

    至掌灯时分,夫妻二人才发现儿子老神在在憨坐一旁,气不打一处来,将他轰出了门。

    夫妻二人忙了一晚,是极见成效的。

    贾敦趁着休沐,携着儿子带回的土仪,上了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江敛臣的府门,请他及夫人卫氏为儿子做媒。

    这动作惊的可不止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