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滴在了皮肤上,凉意从皮肤毛孔渗入,我就这样被滴滴答答的水给吵醒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凹凸不平的冷硬地面让我半边脸硌得疼,没知觉的双手抽动两下,指甲里竟是扣入了点点泥土,嵌在指缝里非常不舒服。
挣扎着,终于将沉重的眼皮给掀开,我看到了逼仄压抑的……洞?
猛地惊吓起身,疼得浑身抽搐,摸着脸,揉着脖子,我惊慌地举目四望。
“滴答——”
水滴又落在了头顶上,我用袖子擦干净自己的脸,看到滴水下来的石壁缝隙。
我为什么会突然昏厥,然后出现在了隧道里?
这看起来是还未开荒的原始洞,脚底下也不是水泥,头顶也不是修葺打磨好的拱顶,绝对不是景点。
我被绑架了!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我浑身鸡皮疙瘩都惊起来,幽暗的洞内有风吹来,冷得我抱起双臂搓了搓。
有一种冬天的冷冽气息。
避开了头顶的滴水,我试着挪动了几步,如果是绑票,为什么没有绑住我?
手脚也没有被捆束的痕迹,衣服也整齐地穿着,并没有被虐待。那种绑架,又切手指头的影视剧片段也没发生。
也不敢出声,我克制谨慎地朝着通风口走去,洞内很多分叉的道路,也不知道会通往何方。
挑挑拣拣地拾了块尖锐的石头,我在沿途做下箭头记号,免得前路不通,我又忘记路了。
路痴总得想点办法。
一直向着有风的路线,哪边的风大就去哪边。渐渐地,我看到前方逐渐明亮起来,并且伴随着海浪的声音。
海浪?
一路上并没有发现除我以外的人,我的胆子稍微大了些,脚下步伐加快,开始从快走变成了小跑。
洞口的光亮越来越近。
海浪声从下面一波波传来,当我欣喜地跨步出去之际,直冲过来的悬崖使得我脚步猛地刹住,心脏狂跳地往后坐倒!
是悬崖!
灰暗广袤的天空与阴沉的海竟是带给我一种压迫感,冬日里的风卷着细碎的雪花扑面而来。
海风粗暴,我心惊肉跳地看着一望无际的海岸与数百米高的崖低,深色的海像一张巨兽的嘴。
觉得双腿发软,一下子没能站起来,被我脚底蹭起的碎土与石头纷纷掉落下去,转眼又被海水吞没。
我手脚并用地往后面洞口挪回去,远离了摇摇欲坠的边缘,吊起的心这才放平。
这条路是死路。
心下惋惜,深呼吸平复了一会儿,我拍拍裤子上的灰,又朝着自己留下的记号往回走。
曲折的隧道分散而去,每一次的选择都让我纠结不已。一边苦恼地摸索,过于幽暗的地方,我是不敢去的。
尽量选择有风和空气,还能看得见的路走。
不是绑架,难不成是恶作剧?可是不应该,昏迷之前,我是在表姐家里帮忙包喜糖。
表姐要结婚了,我是放小长假才从大学回家帮忙的。
表姐忙着结婚的事情,怎么可能有空与我开这个玩笑,把我放到这荒芜的海边山洞?
而且看着像是海岛。
总不能是集体大冒险恶作剧,将我弄晕了送到这里来孤岛求生?
过于戏剧了啊!
越想越觉得离谱,我胆战心惊地继续猫着腰,选择了一条向下的隧洞。
身上穿的是秋天的长款风衣与修身的牛仔裤,短靴也踩得满是泥巴灰尘,材质尚可的衣料被石头刮出划痕。如果穿得少,我一定皮肤都划烂了。
洞口中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让我在这阴冷的洞中哆嗦,将风衣裹紧,把扣子一颗颗系上,我缩着脖子到处打量。
倏地,向下的路变窄,脚底的地面几乎垂直向下,我一个不慎,尖叫着滑落下去!
“啊——”
破出喉咙的声音在石洞中回荡,像是孤魂野鬼的尖叫,我一个人地喊叫硬是闯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救——命——”
大型滑滑梯一路将我往下送,我双手双脚胡乱攀登,企图让这下滑之势止住,然而是徒劳的。
一根根手指甲裂开,血丝渗出,又怕又疼,过于惊慌中连钻心的疼痛都无暇顾及。
这是要冲向地心了吗!
“哎呀——”
砰的一声后,我放飞的思绪被身体上的疼痛唤回。
摔趴在地,胳膊肘磕在了地上,衣袖的面料勾丝拉线,扣子也崩掉几颗,里面的浅薄毛衣倒还安全。
再次庆幸自己穿得厚,我心疼地吹着自己的指甲,看到血丝直呼痛。指甲劈裂和脚趾头撞到桌角,这可是剧痛无比啊!
“哟,还有客人。”
一道苍老却健气的男性老人声音从隧洞里传来,我惊恐地看向好几个洞口,原来除了我这里还有别人!
这种情况下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感到惊悚。
吞了口唾沫,我感觉到口干舌燥,刚才杀猪一样叫了半天,滑下来时裤子也破了,离屁股擦出火星也不远了。
浑身散架般疼,撑着膝盖站起,我尝试着呼唤了一声,“您好,请问您在哪里?”
声音从隧道里散开,我紧张地聆听周围的声响。
“小姑娘,左边第二个路口,往上爬,再走右边第三个洞口,向下滑,就找到我了。”
我默然一阵,厚着脸皮说,“麻烦您再说一次,我第一遍没记住。”
“真是愚笨。”
“……”
被不知面目的老人家叹息着喷了一句,我有些羞赧,这次捡了石头在地上画出路线。
老者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我也就画了个大概。
左二上,右三下。
浓缩成这样后,我开始信心满满地走了。或许是因为对面是老人家,我没那样怕了。
如果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我万万不敢过去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虽然现在的套路是老母猪戴套,一套又一套,可眼下也没办法,只能去看看。
我才走出左边第二个洞,正要往上面只能一人过的隧洞攀爬,可因为洞口太高,我需要搬石头踮起来,才能勾到。
“你来了没。”
老人的声音变得急促了,我似乎都能透过语气想象村口二大爷不耐烦的样子。
搬着石头垒了半米高,我擦掉汗水,说道:“等等,老人家,我还在往上爬。”
“真是又慢又笨,蜗牛小姑娘。”
“……”
要不是尊老爱幼,我就喷你了哦!
在我努力向着老人家那边靠近的过程中,时不时就伴随着对方的嫌弃和数落。老人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个不停。
比我妈还能唠嗑。
终于到了第三个向下滑的路了,我看着深不可测的隧道,有些害怕。
先前滑下去的记忆太可怕了,让我一时没能下脚。
“我听你脚步已经到了,怎么不动。”
我明明步伐很轻的,老人却还是听到了,甚至能听声辨位。心下感到惊奇,我朝着下面的隧洞望着,犹豫着跳不跳。
“我,我怕。”
“……”
我战战兢兢说出怕,对面失声了几秒。
“你可真是个棒槌啊。”
就知道要被说,我也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有些路上有着一线天一样的景色。
就算外面天气阴沉,也比洞内要明亮,偶尔筛落下丝丝缕缕的光,让我得以看见路面。
女孩子家在外面谨慎点又没错,我心安理得地想着,开口反驳。
“棒槌怎么啦,老伯你像个带刺的喇叭一样,反正我不敢跳,万一下面是很高的台子,或者瀑布,我不是摔死了。”
“……”
说完以后就没声音了,我又开始反思,我是不是对老年人有点冲。
一个人在这洞内出不去,也是挺怕人的。
正要开口,声音又出现了。
“跳下来,老夫接着你。”
“真的吗!”
“快点,你这个磨磨蹭蹭的废物傻妞!”
“……”
对方仿佛耐心告罄,终于对我训斥了一句,我赶紧闭起眼睛往下滑了。
“我下来了!拜托一定接住我!我不想屁股开花!”
唔啊啊地叫了一路,很难不尖叫的。
颠得头昏眼花,空气也很稀薄,衣服裤子已经破烂不少,好似在超长的棺材里滑滑梯那般。
眼前有一个光点,随着我下坠的速度,出口变大。
“哇——”
冲出口之际,我风衣领子被拎住,差点被领口勒死,很快,我的腰肢被托扶了一把。
双脚安稳落地,我捂着脖子,看向了接住我的人。
一位仙风道骨的白发老者,穿着古人的白色衣袍,面皮如老树似的沧桑,但那双眼睛分外明亮。
这里是一间石室,很空旷,而且还有特别古朴的家具,不是木制就是陶罐石器,装修风格很老很老。
老人在看到我时,眼里迸发出的光芒比年轻人还灼热。这让我无法忽略,只能又从家具看向他。
好似震惊到了,老人看了我好半晌,嘴唇嗫嚅着,这些纠结怅然的神态我没法做阅读理解。
他终究是轻颤着拍了拍我的脑袋,随后唱了一句歌词。
是的,他唱歌。
“爱你孤身走暗巷。”
完全是条件反射那样,我下意识地张嘴接道:“爱你不跪的模样!”
老人点头,又是欣慰又是惋惜,“看来,你是我之后的穿越者。”
当我听到这句话时,我有种理解了,但又不是很理解的感觉。
老人家打扮得很古代,说的话却比较现代,古今结合让我有些懵。
看我还云里雾里的,他又说。
“也对,你是个迟钝的傻妞,不该对你抱有期望。”
“……喂!不要倚老卖老一直说我!”
“你穿越了,傻妞,你那边还流行这首歌吗?”
“刚出半年多啊,最近大火!”
“原来我穿越过来,那边的世界没过多久。时间流速不对等,你看我现在像多少岁?”
老人家这么一说,我就仔细观察了一下,观其容貌像百岁老人,可精神头却很足,大概比我这个大学生还要体力好。
我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他撸了一把白胡须,哈哈笑着。
“老夫一百零一岁了,感恩吧,我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老夫是江湖上归隐山林的绝世高手,江湖人称‘天外仙客’,有二十年没出海岛了。”
我觉得自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子里还盘旋着那句,我穿越了!
穿越!非常老土的话题,连带着老土这个词都很老土。
还在走神,脑门被一团空气弹了下,我惊讶地看着扣指的老人,他捻了捻指尖,又得意地向着山壁一弹。
这次,我清楚地看到坚硬光滑的石壁被他指尖弹射的疾风给击碎出一个小坑。
他刚刚要是这么弹我脑壳,我就头骨开洞了!
被实力差距吓到,我开始半信半疑。
“小傻妞你叫什么?”
“我叫秦小娥,老伯呢?”
“天外仙客。”
“我说姓氏啦,难不成叫你天老伯?”
“随便你,反正我要死了。”
“……别死啊死的挂嘴上,我看您腿脚很利索啊!还能再活五百年呢。”
才不理睬我的拍马屁,老人索性展臂一跃,脚尖踏着石壁,如履平地一般施展出了非人的轻功。
衣袂翻飞,无风自动,好似仙人翩跹降临。
而就在他身轻如燕地扫过床榻之际,我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昏厥的人。
凑过去一看,是个古装黑衣少年。
很年轻,如玉的面庞上显出青涩感。他的腰肢用缎带一束,突出宽肩细腰,身材比例非常优越。
我心底里油然而生一句赞叹,好帅啊!
是我二十年来见过最帅的,轮廓明晰,五官精美干净,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可鼻梁的挺拔,睫毛的纤长,肤质的白嫩是看得见的。
一时被蛊,我朝着对方的脸蛋伸出手,想戳一戳那白皙无暇的脸,看着豆腐块一样,会不会很有弹性。
“啪——”
手被老人打了一巴掌,我疼得往回缩,揉着手背嘀咕。
“把人摸醒了,你负责摆平。”老头子斥责着,将我拖回刚才站着的地方。
像是被班主任罚站的小学生,我又往床榻那边看了几眼,“为什么老伯床上有个睡美人啊?”
“小傻妞就知道看外表,你就这么穿越过来,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我当即揪住老人宽大的衣袖,“您带带我!我还挺能吃苦的!而且脾气好不记仇,没有不良嗜好,不赌博抽烟喝酒嚼槟榔!”
老人:“哦,这些都是穿越前老夫的嗜好,真怀念现代生活啊。”
我:“……”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从这样的对话里,我还是没能体会到穿越的感觉,可能因为环境是单调的山洞。
“这个睡美人,是您孙子吗?”
“不,是老夫十多年前在岛上捡的小鬼,然后就转手给别人了,这么多年也是才见。”
“那……”
没问几句,又被老人打断了话,他语重心长地说着。
“既然又有了新的穿越者,说明我确实该寿终正寝了,本来也到了该走的年纪,应该还能回到现代。这一身本领,我本来是想给这小娃娃,但现在遇到老乡了,虽然你是个麻烦又胆小的傻妞。”
“……”
我怎么只能从他的话里听到浓浓的嫌弃,他身上有着老人的顽固脾气,可表现得又很年轻,挺矛盾的。
老人还在撸着胡须感叹,“要是个男的穿越过来就好了,把一身本领给对方,继续冠绝武林,坐稳天下第一的宝座。”
我皱眉,“怎么还重男轻女了,女孩子也可以啊。”
“哦,是么,你不嫁人了?没有恋爱脑?刚才看到楚应予,你不是还犯花痴了吗?色字头上一把刀!”
我一惊,笑道,“原来睡美人叫楚应予啊!不知道是哪几个字。”
老人:“出息,不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一会儿问问睡美人也是一样的。
想起刚刚的话题,我又接嘴。
“别这么说呀,我虽然不是女强人,但总有能做到的女性。而且,女孩子什么性格都有,有强有软,百花齐放嘛。”
“可老夫眼前就只有你这个蠢东西,老乡见老乡,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这身本领就勉强施舍给你吧。”
“……”大可不必这样委屈。
像是打发要饭的,老人随手一挥,他没怎么多谈昏睡过去的少年,满心满眼就只有我这个外来的不速之客。
如果同为穿越者,他应该也孤单很多年了吧,有些理解了他的脾气,我也就不顶嘴了。
老人撩开衣袍,席地一坐,双手汇聚真气,这有模有样的姿势,很快让我联想到武侠片里的动作。
“过来面对老夫坐下,这个世界是高武世界,武功能到达登峰造极的境界。”
我一个看言情小说的,哪里知道这个意思,一头雾水地走过去盘腿坐下,“是什么意思呢?”
“看过电视剧风云没?”
“哦,和我爸爸看过,聂风克妻耶。”
忽略了我的吐槽,老人说:“就是那种设定,能屠龙的那种。”
那这还是武侠吗!不是玄幻吗!我以为的武侠是《小x飞刀》《倚天屠x记》啊!
“或许,老伯你这是东方玄幻,仙侠?”我小声地辩驳一句。
“不是,不能飞不能长生不老不能御剑飞行,没有雷电风雨外在之力,全是靠着自身的真气与内外功。”
“可是有龙啊!龙啊!《天龙x部》都没龙啊!”
“龙什么的,你就当大熊猫就行了!不过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动物。”
“……”
被他瞪了一眼,我噤若寒蝉,不敢再反驳。
接下来就是一套广播体操一样的教学,各种被摆弄,甚至被老人抓着脑袋传功。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好似大江大海那样绵绵不断的暖流从奇经八脉,皮肤表面渗入到我的体内。
全身的筋骨脉络都一寸寸地舒展开,这不比大保健全套舒服吗。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老人的声音。
“百年功力全数给你,但你是个废物傻妞,初期用不出很正常,后面怎么用,自己悟去。”
“神功《灵游仙法》是秘传,我虽修到最高层,却从未真的运用过,你自求多福,好好钻研,好歹是个大学生吧!”
拜托,大学生又不是博士生!练武还有这种说法吗!
“我要走了,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以后我们在现代还能遇见,到时候合唱一首《孤勇者》吧,小傻妞。”
“最后一点,别惹楚应予。”
意识抽丝般涣散,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听到任何动静,我终究是两眼一黑,失去了所有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