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早膳时云羡有意无意的抬出陛下做幌子,刘子宁和刘念似是心有余悸,这些日子倒是安静了许多。

    对此,云羡很是满意。她虽不想与容洵有太多牵扯,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暴君的招牌确实好用。

    这些日子沈让倒是派人来送了几次帖子,写的都是英文,刚开始是和云羡约定见面的日子,见云羡无动于衷,便渐渐改成了长篇累牍的吐槽,一会子抱怨社畜上班不易,一会子又撒娇求安慰。

    云羡只觉得26个字母在她眼前跳个不停,直跳得她脑仁疼,她觉得再被沈让摧残几次,她都快对英文过敏了,还是治不好的那种。

    云羡趴在桌子上,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才把手里的拜帖打开。

    这次还好,字不算多。

    云羡长舒了一口气,她坐直了身子,把拜帖上的字确认了两次,方才把拜帖放在一边。

    紫苏坐在一旁绣着荷包,见云羡把拜帖放下,便站起身来,道:“小姐,还是拿去烧柴禾么?”

    云羡点点头,半晌,她开口道:“我下午出去一趟。”

    紫苏道了声“是”,便拿着拜帖走了出去。

    *

    春日里的京城有着现代都市无法比拟的古朴和美丽。云羡从前只在书里读到过,如今亲眼见了,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街道两侧的柳枝都抽了新芽,低低的垂了下来,车马一过,马蹄溅起漫天飞絮,伴着零落的桃花,宛如一片香雪海。

    云羡不觉伸出手来,缠绕着柳絮的花朵落在她的手上、肩头,眉梢,无端的,便是盛景。

    沈让着了一身鸦青色的长衫,踱到她身后,轻轻的捡起她肩头的柳絮,道:“怎么站在这儿?”

    云羡回过头来,还未来得及赞叹这景色,便见沈让擤了擤鼻子,蹙眉道:“也不怕过敏。”

    他张牙舞爪的想把周围的柳絮赶走,连头发丝都在用力,完全没有什么指挥使大人应有的偶像包袱。

    面对此情此景,云羡气得只想翻白眼。

    她哆哆嗦嗦的咬着牙,装作不认得沈让的样子,在湖边找了个庇荫处站着,自顾自的看踏青的人们喂湖里的鱼。

    真的,看鱼也比看沈让强些。起码体面。

    沈让挣扎着走过来,在靠近云羡的最后一刻,还在努力和那些柳絮做斗争。

    他在云羡身边站好,讨好道:“云教授,你别生气。”

    云羡淡淡道:“我没生气。”

    沈让挠了挠头,道:“我是真的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玩意,我过敏,会长疹子的那种。”

    云羡表示理解,道:“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我不是已经把七彩琉璃宝盒的图给你了么?”

    她眯了眯眼睛,道:“你这么快就有线索了?”

    “那倒没有……”

    “你在拜帖上说情况紧急我才来的,你不要告诉我,你约我来只是想说说话。”云羡逼视着他的眼睛,仿佛如果她发现沈让骗她,她就会毫不留情的把他打哭似的。

    “真的是有紧急情况。”沈让微微侧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据可靠消息,昭阳公主办春日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顿了顿,本想卖个关子,可看见云羡明显有些不耐烦,连忙补充道:“在你。”

    “我?”云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可思议。

    昭阳公主堂堂一国公主,为了见她搞这么大阵仗,大可不必吧?

    沈让点点头,他一边抠抠搜搜的把云羡头发上的柳絮摘下来,一边解释:“我打探到的消息,是和陛下有关。”

    他见云羡怒目瞪着自己,忙不甘心的把手缩了回去,道:“昭阳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陛下极敬重她,我不方便打探更多。总之,你自己当心些。”

    云羡略一沉吟,想着兴许是昭阳公主听说了容洵送她及笄礼的事,这才想见见她,倒也是人之常情。

    她单手支着下巴,道:“我省得了。”

    她说着就要走,沈让急忙赶上去,道:“还有,你让我写的剧情点写好了,你瞧瞧。”

    云羡一怔,接过他手中的纸,笑着道:“没想到你动作还挺快……”

    话还没说完,云羡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她皱了皱眉,道:“就这?”

    沈让吞了口口水,道:“我真的就记得这么多了,当时是胡乱写的,就想着怎么恶心你怎么来,也没什么规划……你信我。”

    云羡低着头,仔细端详着纸上那几行字,道:“旁的也就罢了,怎么连这次春日宴也没有?”

    沈让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道:“我也觉得奇怪,说实话,我当时写书的时候就想恶心你,根本没安排你去春日宴呐……这么个露脸的机会,我哪能让你去呢?对吧?”

    云羡略一迟疑,道:“你是说,这书里的内容已经改变了?”

    沈让认真点了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云羡一字一顿,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想法子规避开书里的一些事情,也许就可以改变结局,我也就不用死了,对不对?”

    沈让忙不迭的应了,半晌,又红了脸,羞赧道:“不好意思啊,都怪我把你写死了。不过现在好了,我帮你找到破局的法子了。”

    云羡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叉,没好气道:“我可谢谢你了。”

    沈让笑着挠挠头,道:“好说,好说。”

    *

    十日后,便是昭阳公主举办春日宴的日子。

    云羡和刘念陪着徐慈心坐在马车上,刘子宁则骑着马跟在后面,他的官职已经定下了,任尚书左丞,总领纲纪,虽是平调,却也算是天子近臣了。

    他自是春风得意,巴不得全京城都知道他有了好前程,自是不肯坐在马车里了。

    因着他能留在京城,徐慈心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她一手挽着云羡,一手挽着刘念,话音悠长,道:“昭阳公主办这春日宴也有五六年了,人们只道她是喜欢热闹,让京城中的世家子女有个相看的机会,我们这些老人却知道,她呀,是为着死去的驸马,他们两个是在春日里成亲的。”

    “以前你们还未及笄,我也就没带你们来,今年有你们三个陪着,热热闹闹的,连我也觉得这宴席有趣了许多。”

    刘念笑着靠在徐慈心肩膀上,道:“阿娘觉得有趣,是要为哥哥相看个嫂子么?我倒觉得寄柔表姐就很好。”

    她着了一身霜地色的衣衫,头上只带了两支珍珠凤钗,打扮得极素净,想来是一早做过功课的。

    昭阳公主既是为着纪念驸马,自然不喜欢旁人穿得太妍丽。

    相比之下,云羡就草率多了。

    她从刘云羡不多的衣裙中挑了一件勉强能见人的天青色衣裙,又戴了容洵送她的青玉首饰,倒也算应了这春景。

    徐慈心笑笑,温柔的看着刘念,道:“你哥哥的事自有你父亲操持,阿娘倒想借此机会和萧家夫人聊聊你和叙白的事。等选秀的事一了,就把你们两个的事办了,省的夜长梦多。”

    徐慈心说着,有意无意的看了云羡一眼,见云羡没有不悦的意思,方才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云羡都是注定要入宫的人了,若是她还对萧叙白有多的心思,也就算她白疼她了。

    正说着,便见马车停了下来。

    刘子宁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来,道:“母亲,公主府到了。”

    徐慈心微微颔首,将怀里的刘念捞出来,笑着推搡道:“快下去罢。”

    云羡率先跳下了马车,她站在青石板地上,仰头望着面前那高高的匾额,不觉眯了眯眼。

    昭阳公主,能被冷血的暴君容洵视为唯一亲人的女子,真不知是怎样的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