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大小姐!”
“小姐还没起身,你不能进去!”
门外响起一阵喧嚣,云羡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一个丫鬟推开门,直直的冲了进来。
云羡挑了挑眉,不耐烦的回过头去,只见那丫鬟已然走到了她面前,紫苏白了一张脸,正跟在她身后,急得满头大汗。
还没等云羡张口,那丫鬟便大声道:“大小姐,夫人唤你过去呢,说是及笄礼时为你准备的衣服首饰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掀云羡的被子,口里不停,道:“大小姐是凉州来的,不懂咱们京城的规矩,老爷、夫人虽准了你不必请安,可既然夫人传唤了,你也得快着些,可不能让夫人久等。”
“你是兰蕙?”云羡微微挑了挑眉。
“是啊。”兰蕙将被子扔到床边,伸手便去拉云羡的衣角,见云羡侧身避开,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倒不觉怔了怔。
平素大小姐最是个好揉捏的,她仗着自己是徐慈心配房张嬷嬷的女儿,一直不大看得上刘云羡,惯常是她说什么,刘云羡便做什么,今日倒是奇了。
她抬起头来,正撞上云羡目光,不知怎的,她背脊上顿时冒起了一股子寒意,直顺着骨头蹿上天灵盖来,撞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你倒是懂规矩。”云羡浅浅勾了勾唇,道:“那今日便由你随我去见母亲罢。”
兰蕙这才舒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也落到了肚子里,她也是鬼迷心窍了,竟会被大小姐吓到。
她忙笑着道:“大小姐放心,有奴婢提点着,定不会出错的。说到底,这凉州和京城真是不能比,大小姐要学的规矩多着呢。”
“是么?”云羡看了紫苏一眼,示意她不必担心,似笑非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离不开你了。”
兰蕙扶了云羡坐下,故意推了紫苏一把,让她走远些,道:“奴婢们私下都说,大小姐不该把紫苏放在身边,她笨手笨脚的,上不得台面,放在咱们京城,这样的丫鬟根本近不了主子的身。大小姐阖该用着奴婢在身边侍候的。”
云羡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眸光寒凉如刀,道:“是么……”
*
观心堂前,两个侍卫正守在门口,见云羡要进去,便出手拦了,示意她在外候着。
云羡点点头,便在屋檐下寻了处僻静的地方站着。雪已经停了,因着下了一整夜,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显得这世界分外干净,也格外安静。
屋子里隐约有声音传出来,带着三分的戾气,倒是很难想象,有人敢这么和刘行止说话。
“丞相大人,陛下说了,您有几个女儿,他心里清楚的紧。这报内侍省的选秀名单,您还是再斟酌斟酌罢。”
“公公明鉴,这云羡的确是我的嫡长女,她与阿念是双生姐妹,因着命格与佛有缘,这才在庵堂中养了十几年。选秀之事事关皇家,我绝不敢欺瞒陛下。”
“是啊,福公公……阿念她还小,她……”
“丞相大人,您为官多年,难道这个道理还不明白么?这普天之下的女子,那是陛下想选谁便选谁,不是你们想让谁进宫,就让谁进宫的,明白么?”
云羡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眼眸也一寸寸的冷下去。她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颜色,只是她拢在袖中的手指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连带着指尖都有些青白。
兰蕙站在她身侧,幽幽道:“大小姐也别吃心,咱们府上对外虽称您与二小姐是双生姐妹,可京城中有多少人相信这个说辞,就不好说了。素来选秀是最重血脉的,陛下看不上您也是有的……”
没等她说完,云羡便站起身来,兰蕙一句话噎在嗓子里,刚想再说,便见屋子里的人走了出来。
那人着了一身紫色的圆领窄袖袍衫,头上戴着幞头,眯缝着眼,神情倨傲的走在最前面。刘行止跟在他近旁,徐慈心和两个太监走在最后,皆是低着头,静默不语。
云羡一看便知,那人来头不小。历来皇宫之中,只有天子近侍才有资格穿紫色。
他瞥见云羡,脚下略顿了顿,看向刘行止,道:“这位是……”
刘行止忙走上前来,含笑道:“她是我的嫡长女,刘云羡。”
“公公万福。”云羡行礼道。
“嗯。”那人略一沉吟,示意云羡起身,很快的将目光掠了过去,看向刘行止,道:“咱家这便回宫去了,丞相大人不必相送。”
刘行止拱了拱手,笑着道:“福公公慢走。”
那人笑着摆了摆手,便大步离开了。
直到那一行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刘行止才松了一口气,沉声道:“都进去罢。”
徐慈心红了一双眼,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轻轻的“嗳”了一声。
一进门,刘行止便拧紧了眉头,看向徐慈心,恨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那福瑞是什么人,他虽是个太监,可在陛下心里,倒比我们这些臣子亲近多了。你这样哭哭啼啼的,落在他眼里,只当是你不愿阿念进宫选秀呢!若是他在陛下面前多言几句,这阖府上下都别想活了!”
“我……”徐慈心想解释,可一看云羡站在旁边,便不敢多说了,只得硬生生的把话吞在肚子里,道:“老爷说的是。”
刘行止知道徐慈心顾虑着云羡,便不再多言,只强压着怒意,有一口没一口的斟茶吃。
云羡走上前去,不动声色,道:“父亲,这茶凉了,喝了伤胃,还是我去重新沏一杯罢。”
刘行止抬了抬眼,见云羡白着一张脸,小心翼翼的望着自己,不觉心里也软了几分,松口道:“你身子还没好,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这些事让下人去做罢。”
云羡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许是方才冻着了,没大碍的,父亲不必忧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去沏了两盏茶来,一盏端到刘行止面前,一盏放在徐慈心身侧,柔声道:“父亲,母亲,定是我昨日说的话重了,伤了您们的心。我昨日一夜未睡,细细想来,此事我虽有些许委屈,可父亲、母亲的心里只怕都比我苦上百倍的。我自小未在父母面前尽过孝心,倒是阿念替我做了许多,说到底,还是阿念吃亏多些。”
“我这样咄咄逼人,不仅让父母为难,更让妹妹寒心,实在是……”云羡说着,不觉低下头去,轻轻的啜泣起来。
徐慈心本就内疚,如今见她懂事,心里越发的心疼起来,忙拉着她的手,道:“阿弥陀佛,好孩子,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云羡顺势滚进她怀里,带着哭腔,道:“我只恨自己不能消失,我在相府里,只会让父亲蒙羞,让母亲难过。”
徐慈心叹息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女儿,是这府里堂堂正正的嫡出大小姐,你不在相府里,还能在哪?”
云羡道:“母亲,您还是让我回凉州去罢!若不是兰蕙提点我,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给父亲、母亲添了那么多麻烦。”
“兰蕙?”徐慈心抬头看了兰蕙一眼,有些不可置信。
兰蕙没想到云羡会提到自己,连忙跪了下来,道:“夫人明鉴,奴婢自小在府里长大,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奴婢是知道的,定是大小姐误会了。”
云羡忙小心翼翼的拽了拽徐慈心的衣袖,道:“母亲别急,兰蕙也是好意,她只是告诉我,京城不比凉州,处处都有规矩。我不懂规矩,也没什么见识,上不得台面,连身边的丫鬟也是不配在人面前侍候的。”
“大小姐,奴婢何时说过这种话?您不能……”兰蕙心下一急,忍不住大喊起来。
“放肆!”徐慈心的一双美目上不觉添了几分怒意,道:“小姐在这里说话,哪有你开口的份儿!”
兰蕙忙住了口,还是徐慈心的配房张嬷嬷忍不住求情,道:“夫人、大小姐,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兰蕙她是夫人您看着长大的呀,她年纪虽小,分寸还是有的,不会乱说话的。”
张嬷嬷说着,不自觉的看向云羡,赔笑道:“大小姐定是听错了。”
徐慈心本就耳根子软,听兰蕙和张嬷嬷说着,心里也动摇起来,云羡从小未教养在她身边,秉性如何,她并不清楚。她这样想着,看向云羡的目光也就犹疑了些,道:“云羡,兰蕙我是知道的,她性子虽活泛些,可规矩还是懂得的。你是不是……”
云羡乖顺的点点头,道:“母亲说的是,定是我听错了。”
徐慈心舒心的一笑,示意张嬷嬷扶兰蕙起来,道:“无妨,日子久了,你就……”
“方才兰蕙还安慰我呢,让我别吃心,她说咱们府上对外虽称我与阿念是双生姐妹,可京中的人未必会信,素来选秀最重血脉,想来就是因为这个,陛下才一定要阿念……”
云羡话音未落,便听“哐当“一声,一个茶盏砸在了兰蕙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