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没想到吧!学区房”
常安和常吉虽说嘴碎了点,心操的多了点,但是办事那可一等一的妥帖麻利。
林家夫人听说儿子吃不惯书院的东西,想吃点家常菜,那叫一个心疼。
立马就让厨娘做出八样菜色,用炭火温着从书院小门送进来。
晚间,苏哲看着一桌精致菜色,不由感叹:“你可真是会享受,若是让旁的学子看见,定要说你骄奢。”
林家几代单传,只有这么一个主子,虽说苏哲在苏家已经很受优待,但几房之间明里暗里龃龉不断,哪里像是林如海,说一不二,要什么便是什么,家中唯有不足者。
林如海见苏哲还在这儿言三语四装样子,自己先动了筷子,夹一个水晶包子:“只是吃几个菜,算什么骄奢,苏兄认为骄奢,那还请便。”
都是这个年纪,书院里的菜色,当然吃的不好。
苏哲笑笑,也动了筷子:“我不过玩笑话,我们住在这边,旁人也看不见,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晓?”
林如海吃的开心,就连第二日打五禽戏,都觉得有劲儿很多。
过了三五日,林如海又开始‘点菜’了。
林如海仍是那个理由:“马上就要堂试,我要进补。”
常安常吉只能又来来回回跑一趟,腿都快跑细了。
吃过大餐的第二日,便是学院的这一季度的堂试,林如海一早起来,也不像旁的学子那样赶着最后考试之前去背书,踩着开考时刻进去,答完卷子就出来。
一连考了两天,就连原先他不太擅长的诗文,似乎也很不错。好在诗文只是个搭头,书院还是多考经典和策对。
三日放榜,两个小厮比林如海还急切,一大早就去那边等着,书院又没几个人,还怕占不到位置?
甲等名单上,林如海赫然在列,常安方才一颗心上石头落地,讪讪向林如海请罪:“是小的操心了,大爷样样都是甲等。”
林如海理解小厮的担忧,却不能告诉他,你家大爷这些早就读过考过,早就刻在脑子里融会贯通。
只能抱着手臂,挺直腰杆:“这便是进补的功效。”
这回常安心甘情愿、欢天喜地的回去告诉老爷、太太这个好消息。
林老爷没说什么,只让常安叮嘱林如海莫要骄傲自满,林家太太乐的合不拢嘴:
“好好好,下回你们大爷还想吃什么,就和家中说来,就该多吃好的,身子骨才好!”
林老爷觉着儿子做的太过了,这一月不到,生出多少事,刚想开口,就被妻子堵回去:
“我让人从小门送进去,咱们家中又不是吃不起。”
林老爷觉着这样总不是办法,儿子明摆着在折腾人。
叹气道:“先前我还想着,不如直接请个房师来家中,省得你一日日的惦记,那些东西送进去,兴许都凉了。”
他哪里晓得,林太太巴不得这样折腾,每日想想给儿子做什么菜,也比无聊的打发时光有意思,有了盼头,精神头儿也好起来。
常安见太太知道大爷考得好,越发助着大爷。
也不知下一回大爷如何,若是一直这么下去,大爷课业必定会下降,况且他们总是里里外外的跑,自己累不说,那出院里开门的生出心思,在外说他们大爷坏话,大爷弄出一个骄奢名头,谁都讨不了好。
于是常安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折中的主意。
“老爷、太太,小的见书院旁边还有些屋子,不如去赁一间,直接让咱们家厨娘去住着,大爷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大爷就时时都能吃上热菜,若是太太出去看大爷,天色不好时,也可歇一夜,翌日才回。”
林太太觉着这主意好,第二日就要管家去办。
不出五日,屋子布置好,厨娘预备上,就差让儿子点菜的流水牌。
林如海傍晚散学回来,外面传话进来,说是母亲来了。
他顶着一头雾水出去,看看天色,满心疑惑:“母亲,你怎么这么晚来了?”
林家太太见儿子神采奕奕,面带红光,赶紧把自己扮成的大事指给他看。
林太太指着书院斜对门那个三进小院,骄傲道:“那个院子母亲已经买下来了,在家中住着无趣,过来转转。你明日想吃什么,母亲让厨娘给你做?以后,你若愿意,天天都可以出来吃饭。”
林如海笑的脸发僵,要是母亲经常过来,自己不刻苦的名声肯定会传到她耳里。
况且家中直接把屋子买到书院门口,就为着给他做饭,未免也太夸张了。
林如海原本只是想再折腾常安常吉几回,等他们老实以后就作罢,想不到……
林太太依依不舍,把儿子送进书院去,回到买下的小院里,又开始敦促厨娘想菜色,做菜单子。
林如海沉着脸,回到住处,喝了一盏茶水,提审两个小厮。
“谁的主意?”
常安忙道:“是、是太太的主意,太太实在是想念大爷,才、才出此下策……”
他只是出个主意,建议太太租一间屋子,哪里想到太太直接就买个院子。
这么说来,确实是太太自己的主意。
常安冤枉!
既然家里都预备上,林如海也不矫情,不用白不用。
花点银子把书院角门的婆子哄好了,日日都出去自己厨房吃饭,一来一回间,就当消食锻炼。
尤其夏日里食物容易馊坏,林家厨娘做的东西,肯定比书院的大锅饭干净。
林家太太触类旁通,马上又有了新主意,闹得动静太大,林家老爷也要过问:“管家说你让他们找了许多掮客,又是要做什么?”
林家太太神秘一笑:“老爷,咱们儿子秋日里就要考试,我们宅子离考棚不远,但也不算近,我想着去那附近买个院子,将来考试之前,让儿子去那边住。”
林太太这么一说,林老爷也觉得很有道理,钱不是问题,让夫人务必买个清净院子。
林家太太去看儿子的时候,把心思和林如海说,想不到儿子也很赞同。
林如海倒是不稀罕什么清净院子,清净院子偏僻,真比起来,和家中也近不了多少,不过林家有本钱,索性做一桩还不错的生意。
林如海建议母亲道:“每逢临考,城中住宿费用就飞涨,母亲不如在临街后面的胡同多买几间,将来租给其它学生,就算过了考试这几日,以后还能租给那些生意人。”
林夫人不稀罕这几个钱,很无所谓:“我们家中又不指着那些钱,何必要租,到时候直接让他们免费住。”
林如海不小气,也不算那么慷慨,你做这点好事,真能记你的好的又有几个,甄士隐和他都资助了贾雨村这么多,也不见姓贾的感念几分。
林如海劝住母亲:“家里也没必要做亏本生意,只要不乱涨价就是一件好事,母亲想做善事,反而会招来其它真做这份生意的人怨怼。
要是图这样的名头,那些轮不上的三言两语,我们家反而成了恶人。”
林母被儿子说服了,林家又不可能把读书人的食宿都包圆,升米恩斗米仇,有些人不缺这个,若是真遇到贫苦的,帮一帮也就罢了。
林家倒是没起那个图贤名的心,反正都问的差不多,林太太闲着没事,就真买了几间屋子,照着儿子的说法经营。
好些举子已经来到苏州府,先租了屋子备考,林家收拾出来的屋子价格实惠,很快就租出去。
林如海一日日的悠游自在,看得苏哲眼热,怪不得书院背地里有人对他多有非议。
要是他们同自己一样和林如海住一处,见他每日种花逗鸟,流言蜚语肯定更夸张。
苏哲打趣他:“你可真是好命,旁人是来寒窗苦读,你倒是快意人生。”
林如海玩着一支不知从哪儿折来的荷花,天热的他心躁,懒得搭理苏哲。
苏哲扇着扇子,凑上前:“书院里的菜我实在吃的腻味,外面那几家厨艺都不如你家厨娘,我想出些银子,今后和你一处伙食,不知如海……”
林如海往后靠了靠,和热烘烘的苏哲拉出一段距离:“小事一桩。”
苏哲把扇子一拍:“就知你是个爽快人,你放心,赶明儿我必定让我母亲给你物色一个好人家的姑娘。”
林如海难得没有风度,十分孩子气白他一眼。
苏哲仍是不管不顾,小声道:“你有心上人的事,我会在同你母亲保密。”
林如海眸色一冷:“看来苏兄是不想吃饭了?”
苏哲连忙用户扇子笑嘻嘻,自打嘴巴:“我住嘴,我住嘴。”
两人说定,林如海当天就带苏哲出去吃饭。
说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热天能吃一餐好的,那才是享受。
民以食为天!
苏哲和林如海熟门熟路,出了书院小门,刚要走到林家太太大手笔买下的院子,林家人都在那边开门候着。
苏哲跟班的小厮领着个穿粉色纱衫的小丫鬟过来。
这丫鬟垂着头,乌溜溜的头发梳得规规矩矩,头上还攒着一朵珍珠攒花,两只银簪子,还有一朵新鲜的含笑花,露出一段纤细白嫩的脖颈。
丫鬟娇娇怯怯:“大爷,奶奶新做了夏衫,让小的送来。”
苏哲对随从使个眼色,随从把衣裳接住。
林如海听见苏哲声音冷冷淡淡:“替我谢过你们奶奶。”
那丫鬟张口欲言:“奶奶她……”
随从不耐烦催促他:“快些回去吧!莫要在书院逗留,叫人看见了不好。”
那丫鬟神情哀怨的垂头快步走了,林如海顺着她离开的方向一看,一辆马车远远候在那边,看这样子,似乎坐着女眷。
这么热的天,来一回不易,就连林太太这几日都不太出门了。
林如海于心不忍,劝苏哲道:“苏兄,嫂夫人既已经到此,何不说几句话?”
苏哲表情不像是平常,背着手,不去看那边的车子:
“说什么,让她平白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如海还未成婚,于后宅之中,不必心软。”
林如海也不知怎么劝苏哲,如果貌合神离,也不该如此两相耽误,于是又道:“你若实在不喜,不如和离,放她去寻个妥当人家。”
苏哲看了林如海一样,那眼神大约是在笑他少不经事,过于天真:
“林兄真是年少,这些事你不懂,若真和离,我要寻亲尚且容易,女子无端和离,想必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苏哲此言,反而让林如海心头一窒。
他说的没错,自己未免过于以己度人,若是林家姑娘,林如海自然是会舍不得自己孩子受气,巴不得和离之后接回家来好好养着。
但又有多少人觉着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女子无论是和离还是被休弃,总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辱骂的。
林如海叹息道:“看来……苏兄也不是冷血之人。”
苏哲看着家中的马车远远离去,以扇抚额:“大约也算不得好人,我总是没办法心平气和与夫人相对,好在有书院在,尚可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