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桑弥第一次近距离体会舆论的残酷。
她的微博广场已经成了浩大的战场,各方势力都来打枪,扯头花扯到昏天黑地、不可开交。
「我真的笑死!这年头什么人都要蹭一下应神是不是,桑弥你要不吃饭喝水也at一下你应哥,这样热搜上的更快!」
「我哭死,还是应神太温柔,所以才有尔等张狂的机会。」
「但凡桑弥也拿个正儿八经的大奖不是,啧!」
挺桑弥的人也不少。
「拜托,讨厌就是讨厌,直接说出来很酷好不好!」
「美女的事你少管,弥弥圈里人缘这么好,就单单看不惯商祈应,你们瘟星说说是谁的问题。」
「要不是说商祈应粉丝全员疯批呢,按头维护的劲儿好像你家正主是人./民./币。」
「启明星的存在是内娱暗淡的开始!!」
......
桑弥的蜜糖们已经很努力控评了,但是商祈应强大的粉丝基础盘摆在那里,如果不是他突然发布一个音乐节行程转移了大众视线,她那天真的要被启明星按着摩擦。
桑弥一边懊恼自己醉酒误事,一边心疼维护她的蜜糖们。
她耷拉着耳朵乖巧地听经纪人耳提面命,发现几天过去自己仍在热搜上居高不下、连带《彩虹雨》的周边购买量都上升时,忽然懂了为什么那么多男明星、女明星冒着被启明星们砍头的风险还是要凑上去硬贴商祈应。
有的人,真的是实力中的实力、顶流中的顶流。
旁人望尘莫及。
桑弥发散的思绪被台上商祈应一贯简短冷淡的获奖感言拉回。
她低眸看手机,经纪人宋扬已经在三人小群里@她不下三遍。
【宋扬】:弥弥,你待会儿可一定得给他鼓掌啊。
【宋扬】:想想今晚还有《江山狩》的试镜,这个关头被屠了广场我真的会抱着你哭的!!!
【宋扬】:讨生活嘛,不磕碜!我们不会笑你的。
桑弥:“......”
她缓缓抬眸,舞台顶灯的光犹如星光坠下,在商祈应周身描绘出朦胧的、清冷的光晕。
和主持人走完流程后,他微微颔首道谢。
沉郁磁性的低音炮酥了会场人半边耳朵,稍稍寂静后,掌声雷动。
商祈应修长明晰的手指握着奖杯,向台下走了两步后想到什么似的放慢步调,在几乎称得上最接近直线距离的最佳观礼区,他居高临下偏头回眸。
桑弥心里念叨了一句。
这或许是错觉。
下一秒,他薄薄的眼尾形成弧度,漫不经心一笑,抓拍他的摄像头顺势扭转向他目光所及的地方。
桑弥拿着“es年度品质演员”奖杯的手倏然握紧,手机上是宋扬刷屏般的絮絮叨叨:
「弥弥,咱们打不过就认怂!!」
「你忘了六一惨案了吗?是谁六一大喜日子在微博洗广场?」
「等等,他怎么看过来了?我它喵的摄像头跟他过来了!」
「鼓掌啊桑弥!!!」
他就是故意的。
桑弥的怨愤达到巅峰,她放下自己经过对比后香不起来的奖杯,咬牙挤出微笑、盯着商祈应鼓掌——
足足三秒,那人才像是皇帝接受草民朝贺似的,懒散地微勾起唇角。
.
“es盛典”在晚上十点半准时落下帷幕。
桑弥接受完娱记采访后,回到后台休息室。
直播镜头下观众对女明星的态度苛刻,今晚她的神经一直是紧绷着的,等到结束时,能量条迫不及待开始告急。
桑弥瘫瘫地斜靠在助理夏若若肩膀上,身体软软趴成一块小猫饼。她本来是想偷懒的,但艺人的敏感让她一眼扫到夏若若手机上微博热搜第一。
正是某人最后一闪而过的笑。
底下好评如潮,类似于“他好坏我好爱”“哥哥来渣我”的言论层出不穷。
桑弥突然获得“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力量,她翻开百度,手指敬业地戳点着屏幕、哼哧哼哧干劲十足。
宋扬忙着盯今晚微博数据,再抬头,看见的就是自家艺人这幅疲累又精神的分裂模样。
他疑惑地问了一句,桑弥百忙之中抬起手机,百度上赫然显示接下来她要试镜的《江山狩》导演顾屿与商祈应关系的“野史”。
她喃喃道:“我要踹走商祈应。”
宋扬表情复杂地和夏若若对视一眼,满眼好奇。
桑弥在圈里是出了名好人缘,性格明媚纯良,长相跟小蔷薇似的甜软美好,虽然好胜心有点强,但也在合理范围,自出道以来,和她合作的、没合作的艺人她都能打成一片,唯有神坛上的商祈应——
一遇到他,桑弥主动患上top癌,非要一决高下。
宋扬回顾了这几个月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对。
他翻了一遍微博评论区,被裤子乱飞的网友洗脑,向桑弥凑了凑,忐忑:“弥弥,商祈应不会是渣过你吧?”
桑弥差点咬到舌头。
她幽幽抬眼,目光里写满几个大字:
哥,你想什么桃子吃?
宋扬认真分析:“那你说你为什么对他恶意那么大,从《彩虹雨》首站宣传到现在,你单方面没和他和平相处过一次。”
桑弥抬头反驳:“那当然是因为——”
话头卡住,桑弥一时语塞。
说来,不仅是她,整个星廊别墅区的孩子们就没一个不怵他的。
从小到大,每次爸妈们教育孩子,都有一个商祈应被提及,其绝杀能力之强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高三时,老桑突发奇想让商祈应做她的理化老师。该死的商祈应不仅给她变./态难题,盯着她不能去玩乐场所,还在学校旁边挨个面谈给她送情书的小男生,全校闻名......
简直丢死人了。
桑弥耳尖涨红,眼睛乱瞟,胡扯:“是他先在方雅珠宝展抢走我的皇家蓝的。”
“哈?”宋扬拍拍脑门,礼貌问询,“不是,拍卖会不就是一堆有钱人抢来抢去吗,你至于这样?”
桑弥眉眼一蹙,用表情发出灵魂拷问“你是谁的经纪人”?
眼见宋扬又要包庇敌人,桑弥挽住夏若若的胳膊背过身去,字正腔圆打断:“请你不要打扰我翻顾屿家谱十八代,要是我拿不到《江山狩》,我会咬人的。”
宋扬:“.......”
行吧。
半小时后,顾屿工作室发来消息,让桑弥上楼试镜。
大概是对顾屿全方位的深扒,以及桑弥自从听到《江山狩》的风声后就开始寻求契合,她进入试镜的房间的刹那,明显感觉到顾屿眼睛亮了一下,旋即他的视线从她黑金系礼服上一寸寸扫过。
桑弥心里雀跃,她没有白花心思。
《江山狩》女主卫姬从无忧无虑、明媚热烈的小公主,再到国破家亡、神秘危险的舞姬,这个转变中,顾屿自然优先选择能贴近两种风格的女演员。
业内提及“甜妹”,大多能想到她,可是妩媚蛊惑的优伶呢?
这次“es盛典”红毯,就是桑弥交给顾屿的答案。
如桑弥所想,被誉为“鬼才导演”、无比挑剔的顾屿并没有为难她,接连提出的问题也是“愿不愿意抽出下半年至少四个月时间演戏”、“武打片段亲自上”之类的几乎称得上内定的送分题。
桑弥小鹿眼晶亮,回答问题也愈来愈放松自然,整个形势一片大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见顾屿满意地点点头,房间门突然被敲响了。
笃、笃——
桑弥左眼皮倏而一跳,紧跟着木质门推开、划过一块扇形区域,露出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
商祈应还穿着“es盛典”上的华贵的衬衫西服,仔细做过定型的头发已经显得落拓,垂下几缕搭在优越的眉骨。他薄薄的眼皮半抬不抬,漆深明净的瞳仁泛出一丝疲惫,唇线平直,显得更加淡漠。
明明不是完美状态下的形象,但是偌大的会议厅还是传出犹见天人的轻呼,在场工作人员克制又热切的目光仿佛直接从门口坐着的桑弥身上穿过,落到她身后高挺的阴影上。
焦点中心的人全然不觉。
他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会议长桌的一端,骨节分明的指骨压在顾屿身旁的椅子上,轻轻一拉,向后靠了进去。
顾屿怔愣一秒:“不是不来了吗?”
他吊儿郎当看向商祈应:“是家里床不舒服,还是会议厅椅子够硬?”
商祈应眼皮都没抬一下,语调冷漠:“哦,也可能是想你了。”
顾屿打了个激灵,背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本来想调侃回去,但想起商祈应已经连轴转了两天,自己又向来讨不到好,悻悻把话咽了回去。
他转动把玩着签字笔,调整一下看向桑弥,声音放低:“桑小姐,最后一个问题。”
桑弥挺直肩背、洗耳恭听。
顾屿露出玩味的笑,指指身侧的人:“你真的和他不对付吗?”
他为难道:“可我打算请他做男主。”
话音落,商祈应侧眸睁开眼睛,目光微冷。
桑弥:“......”
.
从会议厅出来,桑弥已经深切的明白一个道理。
遇见商祈应,所有厄运都落在了她身上。
她忿忿走进四楼拐角处的洗手间,看着镜子中称得上秾丽的面容——
她的长相其实更偏甜美,为了这个角色,她在妆容上放大了她眼尾上挑的弧度,只为贴近卫姬后期妩媚多情的特点。
可是,一切的心思都没有用了。
她吸了吸鼻子,心中涌上一股委屈。
商祈应哪怕迟来半小时,让她和顾屿先签约也行啊。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盘旋几秒,熄灭暗淡下去。
桑弥回忆起顾屿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是知道她和商祈应势同水火的,还故意在她面前说男主的心仪人选,所以前面满意的态度都是假的,他或许从来没想过让她尝试卫姬这个角色,仅仅是想当面给商祈应出气。
他俩合起伙来演她。
愤怒的火苗窜高,桑弥一边深呼吸,一边蘸水画着诅咒圈圈。
在画出第四个圈圈后,桑弥的郁气还是没有消散,她没有犹豫,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手机,熟练的输入一串号码。
等待接通的秒数不断增长,时间也越发凝滞起来,在机械女声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时,桑弥良好的修养告罄。
她握紧手心锤着面前黑金色大理石台,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姓商的,你的心比洗手间的大理石还黑。”
“你就一点人事也不干,好好的不唱歌演什么电影,王八蛋!”
“我祝你明天就塌房!”
.......
桑弥把毕生所学的谩骂都甩在了卫生间,她甚至用了“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这种可怖的诅咒,洋洋洒洒十几分钟后,她的火气终于消退大半。
她抿了抿已经有点干涩的嘴唇,从小皮包里翻找到一张湿纸巾,正要往嘴唇上摁,忽而瞥见镜面角落处有道人影。
她浓密的睫毛忽闪一扑,下意识回头过去。
商祈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倚靠在墙边,下颌线流畅锐利,脖颈线条舒展,喉结像是雪山尖一样明晰。或许是困乏的缘故,他眼皮耷拉着,任由楼道暖橘的光在他脸上晕出明灭的阴影。
听到这边有响动,他稍许抬眸,淡淡睨她。
大概是刚刚骂痛快了,桑弥看他疲惫的样子,竟然生出些做贼心虚的感觉。她指尖拽拽手包上的带子,打算假装没看见他,光明正大溜走。
还没来得及迈步,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
“桑弥。”
商祈应抬起手机,翻着未接通话问:“你找我?”
这么平静?
桑弥心道,大概是碰巧路过没听到她说他坏话吧。
负罪感消失殆尽,桑弥一下就松弛下来。
她转过身,纤薄的肩背向上俏皮一耸,眼神灵动:“嗯呐,我打算打电话亲自夸夸你。”
商祈应闻言抬眸,定定扫了一眼桑弥后,唇角噙笑。
他点头表示了然,散漫地拨弄两下手机,犹如清铃的女声立刻3d环绕在空旷的楼道、显得有几分气急败坏:“商祈应,黑心王八蛋,我和你势不两立......”
商祈应“啧”了一声,点评:“你夸人,还挺粗鲁的。”
桑弥:“......”
她耳廓面颊齐齐烧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生眼前的人就像挨骂的不是他,饶有兴趣听着录音,还随手放大了两个音量。
桑弥心一横,干脆抢手机吧。
她只是单单这么一想,商祈应就看透似的后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
站定后,他“好心”地把手机翻面,桑弥清晰地看见录音时长条,还有恐怖的两分钟十四秒。
桑弥咬住嘴唇内侧的软肉,盯着眼前坏心眼的男人。
在沉默对峙的十几秒,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几帧模糊的画面:阳光铺满的庭院,细风轻轻吹动走廊的爬山虎,他隐匿在角落大理石台阶上拨弄着吉他,一言不发。
像个温良无害、忧郁珍贵的小王子。
所以......现在男大十八变了吗?
思及他后来种种“恶行”,桑弥本就称不上太多的尴尬烟消云散。
她理直气壮地挺拔了一下身姿,显得很正义:“我们现在的关系,我这么夸你不是应该的吗?”
商祈应歪头,咬字清晰:“我们......什么关系?”
桑弥被某人厚颜无耻打败,她视线落在他手里发着邪恶之光的手机,正要说话,录音犹如嘴替插了进来,格外大声:
“我去,怎么会有人如此无耻、如斯讨厌......商祈应,你就不能善良点?!”
桑弥囧地恨不得钻地里。
她捂着脸抢过手机,匆匆离开。
商祈应盯着她纤薄的背影,良久,轻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