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婵端着糖丸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薛家三口扭作一团呆愣愣地站在桌旁,不知这是在做什么。
她眨眨眼,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薛老汉胳膊发颤,指着桌上的糖水道:“闺女啊,阿照说这糖水,是你自己做的?你会做糖?”
云婵乖乖点头。
一旁的薛明照扯扯嘴角:“爹,你应该叫她儿媳。”
见云婵点头,薛老汉仰天大笑,再次一掌拍上儿子后背:“什么儿媳闺女的,以后婵儿就是我亲闺女!我薛家娶来的金闺女!”
说罢还斜睨了他一眼:“瞅瞅人家瞅瞅你!”
薛明照无奈。
云婵笑眯眯地将手中盘子递到公公面前:“在山里采了些拐枣,我尝着甜的很就摘下来熬糖了,您尝尝看。”
薛老汉小心翼翼的捏起一颗糖丸,咬下去半颗含在在嘴里,好半天都舍不得往下咽,回味半天后将手里剩下半颗递给老妻。
“有股梨味,真是甜!前阵子置办酒席的时候路过粮铺我还去瞅了呢,那糖好像要八九十文一斤呢。”
王香月含着糖嘟囔道。
薛明照也拿过一颗,将裹着糯米粉的糖丸对着阳光看了看才塞进嘴,接口道。
“我们上午去看时已经到涨价九十文、一百文了。”
“天老爷,这谁家能吃得起!”王香月拍拍胸脯,再望向云婵盘子里的糖丸时,眼神更加热切了。
薛老汉感叹:“应该是前两天那场雨闹的,再过一阵子,估计粮价也要涨了,这糖价升得倒是比粮还快。”
“这拐枣都是山上野生的,没想到能熬出这样金贵的东西!这下可好!”
“基本就是无本的买卖呀!九十文一斤!”
眼见她们讨论得高兴,仿佛马上这堆糖丸就要变成金豆子了,云婵忍不住泼了句冷水。
“大家应该也尝出来了,这糖略带涩味,粮铺不一定会收,就算收,那价格大概也不会很高。”
薛老汉磕磕不知何时摸出来的旱烟杆,吐出一口白烟道。
“不打紧,只要价格合适糖这东西就不愁卖,哪怕粮铺不收,我们自己到街上卖还不成么?”
“荒地再有一天就能开完了,到时把肥一上,咱就去挖土豆,也再多摘点拐枣回来。”
话题这就从卖糖又转到开荒去了,云婵和薛明照到厨房把菜端上桌,边吃边听二老聊天。
云婵默默吃菜,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荒地原来就开在自家门前不远处,她伸手戳戳一旁的男人,小声问道。
“这荒地随便开在哪都行?”她以为是开在村尾呢。
男人咽下饼子解释道:“村里的地只要无主的,不碍着别人随便在哪开都行。”
云婵暗自腹诽,不知道该说这身体的原主是天真好,还是无知好,对于很多常识好像都不是很懂,害她只能开口去问。
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薛明照起身离桌,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青色钱袋,沉甸甸地放在桌上,发出铜板碰撞的叮当声。
男人将碗碟推开,把铜板倒在桌上分成两份,一份推给王香月,另一份推到云婵手边。
“这是卖兔子的钱,我们自己留三十文。”说罢冲云婵抬抬下颌,示意她将铜板收起来。
王香月神色自然,抬手拢住铜板。
“我?让我拿着?”云婵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伸出手指指向自己。
王香月瞧着她这呆呆的样子,看这老实孩子心下欢喜更多一分,笑道。
“傻孩子,成家过日子手头上哪能没钱?薛家就阿照一个独苗也论不上分家,现在我和他爹都还能干,你们就暂且交钱到公中。”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以后我和他爹不顶用了,就放手给你们管家,现在嘛,收入你们自己拿两成。”
云婵小口微张,有些惊讶。
她知道自家公婆是好相与的,却没想到竟这样好,要知道公婆掌家不给小夫妻余钱的可不在少数呢。
不过脑筋一转她就回过味了,这薛家田少,种出的粮食基本都是自家嚼用,进项的大头都在薛明照这里,儿子赚得多却手上没钱,那也是说不过去。
对这个分配云婵没意见,家里大到铁锅锄头,小到灯烛绣线都是老两口操持,花钱的地方多,自然要多分去些。
“嗯,好。”云婵点头应下,伸手拢住铜钱往身前带去。
等晚上回了小屋,云婵犹豫片刻,将那三十文递给薛明照。
正在床边脱衣裳的男人脸色一阴,接过铜钱放在床榻上,伸手一把将云婵拉到身侧,按着她坐了下来。
“!”云婵踉跄了一下,皱眉看向男人。
“这是做什么。”
这几天来二人独处的时间不少,男人也经常有搂肩拉手的动作,就如同温水煮青蛙,云婵现下并不抵触,可这样大力拉她,这还是第一次。
男人的眸子在烛火映衬下熠熠生辉,他单手揽着云婵的肩膀,启唇问道。
“谁家不是媳妇管钱,为何你不愿意管?”
男人掌心燥热,隔着单衣落在她肩上都觉得烫人,云婵些不安地挪动了一下:“……没有不想管,只是……”
“只是什么?”男人追问。
“只是我怕你不愿意。”她搭在床边的手指动了动。
钱是个好东西难道还有人不想要?只是今晚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单独拿着这钱不太妥当,这才主动开口。
虽说薛家父母人很好,薛明照对她也很好,可现在她何尝不是换了种方式寄人篱下呢?若是因为钱财惹得男人不高兴可得不偿失。
云婵低头瞧着男人放在身侧的结实小臂沉默不语,而男人也一时噤了声,屋里一片静默。
好半晌后才听他长叹一声,语气有些落寞还有些受伤。
“可是我对你不够好?为何会怕我不愿意?”
云婵哑然,自是没有什么不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而后她思考片刻抬起头,视线与男人正好撞了个满怀,悄声道:“我管就是了。”
听到这句话,男人周身冷气才淡去些。
在他的目光下,云婵抿唇将床榻上的铜板一一捡起,装进自己的钱袋,随后将钱袋塞进了装衣服的箱笼内才回床躺下。
夜半月凉如水,云婵听着耳畔男人的呼吸声,抱紧薄被望着屋顶发起呆。
若把自己比喻成一种植物,那她便是无根的浮萍,一个没有家的浮萍,前世如此,今世亦然。
阴差阳错下嫁入薛家在这里得到了一丝暖意,可她却未曾在这几天里思考过,以后要如何跟这位同床共枕的夫君相处。
人家对她好她就接下,不主动也不负责,且在心底也并没有完全信任他,就好像渣女一般。
云婵被自己这个比喻逗得有些想笑。
如此一个俊朗体贴的男人日日温柔以对,说不心动那是假的……罢了罢了,不如就,试试看。
少女侧脸看了看男人,咬咬唇瓣小心地向他身侧挪了一点,确认男人没有察觉,轻舒一口气,安然睡去。
而一旁似是睡着很久的男人却悄悄睁开了眼,唇角露出一抹笑意,盯着她精致的侧颜看了许久。
次日的重点依旧是开荒,早上薛老汉去稻田里溜达一圈见没什么问题,便又提着锄头和儿子一起去翻荒地。
王香月留在家中做饭、捡柴、料理后院的母鸡,以及做些缝补的活计。
后院的母鸡是专门用来下蛋的,夏日里每天都能捡到三四枚鸡蛋,每攒满一篮便让薛明照拿去镇上卖掉。
这两日她专门在院外挖了个坑,将鸡粪都倒在里面还扔了些烂菜叶和泥巴,沤起来做荒地的肥料。
农家人辛苦,甚少能有闲,云婵也是一样,一早她便抱着衣服去了河边,准备把这几日全家攒下的衣服都洗了。
村里的水井都是公用的,薛家运气好,离家不过七八米远处便有一口井,平时用起来很方便,但洗衣服用水多提着麻烦,所以云婵还是去到了河边。
昌义村不大,一共也就五六十户人家,从天上往下看,村子的形状就像一片叶子,一条叶脉样的土路贯穿村落,是村子的主道。
沿着土路走片刻,就到了村头的小河边,河对岸不远就是她曾经的家,梨山村。
云婵本以为自己来得就算早了,走近了却发现还有两人比她更早。她往侧边紧走几步,蹲下将衣服往专门用来洗衣服的石板上放。
还没等她开始搓洗,旁边便响起了一道略带迟疑的嗓音。
“云婵……?是梨山村的云婵吗?”
少女一愣抬头看去,只见左手边那个穿着青麻裙的圆脸姑娘正瞧着自己,眼中还带着一丝激动。
好一会儿她才从记忆中翻找出这张圆润的脸蛋:“雪儿姐?”
小时候与原主关系最好的朋友名叫庄雪儿,比她大了三岁,几年前她嫁人后二人便鲜少来往了。
也就是现在云婵才想起来,这庄雪儿好像就是嫁到了昌义村呀!
圆脸姑娘一听,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笑容,不顾手上还湿着,挪过来抓住她的手摇晃起来。
“我前几天听说薛家娶了个姓云的新媳妇,就想着会不会是你,不想今天在这儿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