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叶前进的不懈努力,朱家那边终于松口了。
朱爱国媳妇万般不情愿,在心里唾骂了叶婉宁这个小蹄子一万遍。
可就像叶婉宁说的那样,红旗公社,肯嫁给朱大牛的,条件不错的姑娘,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朱爱国媳妇还是捏着鼻子出了这两百块钱的彩礼,心想,等叶婉宁进门,看她不好好给她立立规矩,让她知道什么是做人媳妇的本分!
叶前进临走前,朱爱国媳妇还抓着他要他发誓,“你闺女嫁进来,可一定得给我们家生三个儿子。”
叶前进打着哈哈应了,转过头就翻了个白眼。
痴线,生男生女,是他说了算的?
转过脸,叶前进还是一脸喜气地跟家里人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周秀兰脸上的笑都快溢出来了,伸着手道,“那钱呢?”
叶前进脸色僵了一下,“人家说了,等进了门才给钱。”
周秀兰眉头一竖,“那他们要是反悔了可咋整?”
“反悔不了。”叶前进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喜气洋洋地道,“红笔黑字写的,还摁手印画押了,料他们不敢反悔。”
要敢反悔,叶前进就去城里找领导告他们去。
周秀兰接过纸,扫了两眼,看不明白,嘀咕道,“这上面写的啥啊,当家的,你能看得懂不?”
叶前进跟周秀兰一样,没上过学,当然看不懂,把纸从周秀兰手里抢过来,塞到叶龙怀里,“让小龙看,他上过学,他看得懂。”
叶龙是上过学,但上的是小学,而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没读进什么书。
但不妨碍他装相,叶龙像模像样地把纸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嗯,不错,就像爸说的那样。”
叶前进和周秀兰两口子这才舒了一口气。
刚松懈一会,周秀兰的心又提起来了,拉着叶婉宁耳提面命,“这下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你可不许再闹别扭了啊。”
叶婉宁垂下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我有啥好闹的,别忘了,把八十块钱给我。”
周秀兰:“给你,给你还不行嘛,真是个讨债鬼。”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盘算着等叶婉宁嫁到朱家了,再好言哄骗,将她手里那八十块钱给诓过来。
叶前进点点头,“这就对了嘛。”
他看着自家破破烂烂的屋子,忍不住感慨,这闺女嫁出去了,儿子再娶个媳妇,生几个大胖孙子,以后日子还愁不兴旺吗。
叶前进一高兴,晚上就去供销社打了半斤黄酒。
叶婉宁见叶前进打了黄酒,晚上做饭的时候就多炒了一碟花生米。
花生米可是绝佳的下酒菜,花生是要留种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叶前进一下就喝高兴了。
他一边喝酒,一边吃花生米,没一会就醉意上头,从脸红到了脖子。
叶前进一个人喝还不够,又拉上了叶龙,就连周秀兰都灌了一小盅。
叶婉宁一口没喝,只是给叶家三人添酒,问起来就说不爱那味道,而且酒贵,他们喝就行。
不知不觉,叶前进三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吃饱喝足一抹嘴,进了屋倒在床上,没一会就起了鼾声。
叶婉宁弯了弯嘴角,轻轻关上门。
回到自己房间,从炕洞里翻出她精心准备的布包。
布包外头已经被煤灰染了一层黑黑的,但叶婉宁一点也不嫌弃,这里面的干粮和水,可是她这几天安身立命的本钱。
她背上包,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趁着夜色,从提前规划好的路线溜走。
周秀兰晚上是被尿憋醒的,她摸到茅房解了个手。
解完手本来想直接回屋睡的,但是经过叶婉宁的房间,周秀兰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现在木已成舟,再过几天,叶婉宁就要嫁人了。
为了防止她又‘牛’劲上头,在婚礼上闹出事来,周秀兰觉得很有必要对这个女儿再耳提面命一下。
周秀兰推开咯吱作响的木门,点起桌上的油灯。
灯油如豆,昏黄的灯光照出了床上起伏的人影。
周秀兰拉了张板凳坐在炕前,训道,“以后做人媳妇了,可不能还像在家里一样小性。”
“朱家条件好,你嫁过去享福,别忘了我跟你爸和你哥,记得多贴补贴补娘家。”
“等生了儿子,你站稳了脚跟,朱家那两口子不都得听你的,朱大牛就是个傻子,傻子还不好拿捏嘛,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周秀兰絮叨了好一阵,可‘叶婉宁’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眉头一皱,把被子一掀,“我跟你说话呢——”
被子掀开,露出一个枕头搭的假人。
周秀兰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往自个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当家的,当家的,不好了,出大事了!”
叶前进喝了不少黄酒,此时睡得正香,听到周秀兰的呼喊声,也只是当蚊子嗡嗡声,略过去了。
直到周秀兰把他拍醒,一脸焦急地道,“你快醒醒,不好了,丫儿跑了!”
“啥?”叶前进才一下坐起来,酒全醒了,“你说丫儿跑了?”
“对,我刚才去她屋里跟她说话,才发现她人已经不在了,不知道跑了多久。”周秀兰恨得牙痒痒,“死丫头精得很,还知道用枕头搭个假人糊弄我,要不是我聪明,识破了她的伎俩……”
叶前进打断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赶紧找人去啊!”他匆匆穿上短褂,“也不知道跑多久了,万一追不回来可咋整?”
那两百块钱彩礼岂不是泡汤了?!
叶前进:“我现在就去找她,横竖出咱们红旗公社就那几条路,跑,我让她跑,看我找着不把她腿打断。”
说到最后,叶前进那张苦相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几分阴狠。
他脚步匆匆地往外走,“你把小龙叫醒,咱们一块找,人多力量大。”
似是想起什么,叶前进又叮嘱道,“对了,那死丫头跑了的事,你再去朱爱国家跟他们说一声。”
“啊?跟朱爱国说干啥。”周秀兰面色古怪,还以为当家的傻了,“现在瞒他们家都来不及,还主动说呢。”
“头发长见识短!”叶前进眉头皱紧,道,“丫儿可是他家还没进门的媳妇,再说了,公社里丢了人,他这个大队长不得带头出力找吗?”
叶前进没说的是,他隐隐感觉叶婉宁这次逃跑像提前做了准备,凭他和周秀兰还有叶龙三个人,还真不一定能找得到她。
周秀兰听完连连点头,“对,对,当家的,还是你想的周到。”
说完,她急忙去找叶龙,打算叫醒叶龙就去朱爱国家,一刻也不能耽搁。
因为太急了,过门槛的时候还差点绊了一跤。
朱爱国听说叶婉宁跑了,一脸怀疑,还以为周秀兰在骗他,“什么,跑了?她能跑去哪?”
周秀兰点头哈腰道,“大队长,我没有骗你,丫儿她真的跑了,不信你上我们那屋瞧,看她人还在不在。”
朱爱国狐疑地上下打量周秀兰一眼,怀疑是她和叶前进商量好,放跑了叶婉宁,要诓骗他们家的彩礼钱。
但想了想,又觉得这两口子没那么大的能耐,也犯不上,看来叶婉宁是真的跑了。
朱爱国眉头皱得能打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喊人。”
有朱爱国这个大队长的号召力在,没一会,就聚拢了一批人,有社员,有知青,成立了一支浩浩荡荡的找人队伍。
大家有手电筒的打手电筒,没手电筒的就举火把,将整个公社照得灯光通明,跟白天似的。
大部队先去叶家看了看,然后在公社里转了一圈,都没发现叶婉宁的踪迹。
朱爱国嘀咕,“这丫头片子能跑到哪去。”
公社会计老陈灵机一动,“不会从后山跑了吧。”
后山是毗邻红旗公社的一座小山,只有那有几条人迹罕见的小道能从红旗公社通到外面的大马路上。
朱爱国想了想,很有可能,大手一挥,“跟我走。”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进了山。
叶婉宁行走在山间的小道上,蜿蜒曲折的山路很不好走,但她一点也不怕辛苦。
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叶婉宁终于将后山的路程走了一大半。
远远看到山脚下那条马路,她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叶婉宁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山里亮起了灯火。
黑暗中,那一片象征着希望的灯火,在叶婉宁看来,就像索人命的冤魂。
坏了,人追来了!
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叶婉宁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
她想也不想地便操起手里的木棍,拨开路上的杂草,加快了脚步。
朱爱国一行人到了后山,总算看到一些人走过的踪迹。
根据脚印推断,十有八九就是叶婉宁了。
行至一条岔路口,朱爱国抬起手,示意大伙停了下来。
叶前进颠颠儿地上前,“怎么了,大队长?”
朱爱国指给他看,“这里有两条岔路。”
叶前进抬头看了一眼,往左边那条小路走了几步,拾起一条小指宽的蓝色碎花布条,喜道,“这是丫儿身上的衣服,我记得的,就是这个花色。”
周秀兰也出来作证,“没错,她今天穿的就是这身。”
叶前进急得不行,抬腿便往那边走,“快,大伙跟着我,丫儿一定是往这个方向跑了。”
朱爱国听完叶前进两口子的话,点点头,刚准备招呼大伙儿跟在叶前进后面。
话到了嗓子眼,却变了变,“不行,分两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