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芍气喘吁吁地埋在陌奚怀中。
被咬之前, 陌奚照旧和她互换了内丹,把自己的蛇丹送进了她的丹田。
这是他给她蛇毒的必要条件。
茯芍不以为意,觉得多此一举, 即便没有陌奚的蛇丹, 她也从来没有中过毒, 只是陌奚始终不肯让步。
殿门合拢, 隔绝了外界, 他们依偎在新玉上,茯芍软绵绵地摆尾,揪着陌奚的衣襟,和他说起了白烛的异样。
“白烛好像是被夺舍了,而且夺舍她的东西能看见她的记忆。”她忧心忡忡, “以我的修为,竟看不透对方的来历。”
两日之前, 从白烛被夺舍的第一刻起, 陌奚就察觉到了沈枋庭的存在。
他的识海虽没有笼罩全宫,但王后宫必然是陌奚的监控首位。
上一世, 茯芍死后,陌奚屠尽了琮泷门,唯独沈枋庭不知所踪。
此后陌奚回了蛇城,终日盘踞蛇宫之中, 长时间陷入沉眠;失踪的沈枋庭也无为师门复仇的意思, 从未踏足过淮溢。
几百年间,他们从未见过面。
只是听说, 人界出了一名实力逴跞的邪修, 为了夺宝杀人无数,被仙盟挂在了悬赏之首。
曾有一次, 仙盟故意放出宝物的假消息,引那邪修入套,结果却是他以一己之力斩杀六名元婴、两名化神和不计其数的金丹修士。
他蹒跚跛行离开,血迹随衣摆、长剑淌了一路,上百名围剿修士眼睁睁看着,无有一人敢循迹追绞。
陌奚知道他在找什么。
黄螭血、重明尾、当康牙、九婴丹……
只要是传说之中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召回亡魂的东西,哪怕只是些荒诞不经的道听途说,他都不顾一切地四处寻觅。
陌奚没有再去找他,和琮泷门其他修士不同,那个男人不需要他动手就已经废了。
若杀他,反而是给了他解脱。
不承想,一切竟真的重来。
不管是沈枋庭收集的那些破烂起作用了也好,还是茯芍背后的黄玉之力也罢,他们都重活了一次。
先是他,而后是沈枋庭。
和他不同,沈枋庭不仅觉醒了上一世的记忆,也带来了上一世的修为。
茯芍死后,沈枋庭剑走偏锋、坠入邪道,修炼时毫无顾忌,实力因此暴涨,已胜过了那时的陌奚。
这便是茯芍看不出白烛问题的缘故,也是陌奚这几日心神不宁的原因。
继承上一世修为的沈枋庭不可小觑,何况在秘境之中,茯芍对他屡有反应。
他和沈枋庭都相继回忆起了上一世,那么茯芍呢……
或许很快,她也会想起。
不记得前世的茯芍尚且和沈枋庭藕断丝连。
当察觉到沈枋庭潜入蛇宫、接近茯芍时,陌奚无可抑制地戾气横生。
已死之人,就该烂在坟冢里。
千百年来,陌奚从不相信任何人、任何妖,唯有他自己的蛇毒才可信赖。
患得患失之中,他动起了给茯芍种毒的心思。
但且不说茯芍愿不愿意,即便那毒真的种下了,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鸡肋而已。
“杀了吧。”陌奚抚过蛇姬不盈一握的腰肢,忍下沸腾的阴鸷,温和开口,“留着总归是个祸患。”
“杀了它,白烛要怎么办呢?”茯芍劝道,“夫君,且等等吧,它总有露出破绽的一日。有我们一起盯着,想来不会出什么乱子。”
陌奚不语。
茯芍偏首,蛇信触碰着他侧脸上的银花。
“说实话,我不在乎它。”她搭上陌奚的手背,担忧地凝睇他,“夫君、姐姐,我更担心你。”
“自秘境回来之后,你到底怎么了?”
今日也是,好端端的,破天荒地给她注入蛇毒——他从不是这么大方的性格。
“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吗?”茯芍幽怨道,“我是你的王后呀。”
陌奚指尖微动。
片刻,他叹息着抵上茯芍的额角,与她耳鬓厮磨。
“琼儿,我只是……太担心会失去你。”
茯芍一怔。
她搂过陌奚的头,五指插入那如水的青丝当中,笑道,“好吧,谁让你是姐姐呢。我答应你,十年之内都不会再找别的雄性,好不好?”
陌奚喉结滚动着,发出两声轻笑。
他绝不满足于区区十年,却无法逼着茯芍立下更久远的誓词。
“没关系,”他贴着蛇姬的侧颈,嘶嘶吐信,“你可以找任何雄妖。雄蛇也好,狐狸也罢,唯有修士……不行。”
茯芍诧异地看向他,“修士、男人?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男人?”
陌奚没有回答,额头抵着茯芍的锁骨、侧颈,缱绻爱恋地磨蹭、吐信。
“芍儿,我画的芍药你还没有看全。让我为你作舞,好么?”
蛇毒带来的潮红还未退去,陌奚抬手,指腹擦过她的唇瓣,翠眸澹澹,春水一般,“我会让你尽兴。”
茯芍期翼地凝视着陌奚。
这场秋景已推迟许久了,她也有些按捺不及。
“别太久了,”她叮嘱陌奚,“外面还有个不知来历的东西呢。”
得到雌蛇应允,陌奚笑着,从榻上游出。
那身黄玉鳞本是明媚的,穿在陌奚身上,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昧慵懒,不经意间流露出惊人的妖冶。
看着那摇曳生姿的苍墨长尾,茯芍想,其实刚才她可以向陌奚保证二十年的。
那样,他会更高兴一些么……
蛇舞并非独舞,本是两条以上的雄蛇为争夺配偶而衍生出来的动作。
隔着一层宫墙,在门外另一头雄性的刺激下,陌奚的蛇舞美艳到了极致。
三日后,茯芍震惊地从陌奚怀中抬首,第一次知道,原来三天也能这样充实。
她缠在陌奚身上,不知是否错觉,总觉得陌奚的身体愈发粗壮,鳞片也愈发光彩照人。
“夫君,”她问他,“你体内的妖力是不是吸收得差不多了?”
衣衫半褪的雄蛇靠着软枕上,一头青丝如瀑倾泻。他眉眼之间的妖气愈发强盛,每一次和茯芍交尾,他身上的气息都更深邃一分。
他懒懒地嗯了一声,“最迟两个月,我就必须去蜕皮了。芍儿,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外面的东西还是尽早处理掉好。”
茯芍尚有些迟疑,被陌奚挑起下巴。
“别忘了饶恕丹樱时,你答应过我的事。”陌奚道,“芍儿,我们约好的,哪怕是你宫里的丫头,也没有下一次。”
“好吧,”陌奚要离开蜕皮,茯芍不敢独自托大,白烛也不是丹樱酪杏,她遂同意道,“要是在你蜕皮之前都找不到解决之法,那就杀了吧。”
陌奚笑了起来,抵着茯芍的额头,反复留下自己的气味标记,“好琼儿。”
茯芍反标记回去,“是姐姐,我才愿意谈条件的。”要是别的雄性,她才不会和对方讨价还价,一切都要遵循她的心意。
陌奚扬唇,“是,这份殊荣,我铭记在心。”
“对了夫君,”茯芍翻过身,趴在陌奚胸上,“王后宫里每日用的仙花贵么?”
“嗯?这倒是新鲜事儿,我还是头一次听芍儿询问物价。是有谁说了些什么?”
茯芍撇了撇嘴,“就是‘它’呀。”
“我起先以为它是来谋财的,就故意放任它接触灵玉,不想它不仅没有下手偷玉,反而还说我奢侈浪费。”
“奢侈浪费,”陌奚咀嚼着品味着这四个字,“嗯……也新鲜词儿,我有多久没听过了。”
茯芍也没有听过,从没有谁说她奢侈浪费过。
“那我们的养玉之法,算是奢侈浪费么?”她问。
“自然算不得勤俭。不过奢侈浪费,又如何定义?”陌奚撩起茯芍的长发,令柔软的青丝缠绕在自己小臂之上,他道,“人类吃糠便能存活;可大宗子弟每日蔬果鲜肉供应不断,和寻常百姓相比,算不算是奢侈浪费?”
“依我看来,把钱滞留在库里才叫浪费。”陌奚松手,那缕缕青丝便顺着他的腕臂蜿蜒流下,沁凉顺滑。
“这些花是按市价买来的,那些花匠也是按高于市价的工钱聘请的。钱从我们手里流入市面,盘活了经济,花农得以吃饱穿暖,花匠也有钱可赚,这就不算浪费。”
“我也是这么想的。”得到了肯定,茯芍欢欣道,“你和我讲过商经,钱流通出去是好事,要是谁都不花钱了,那底层的妖才叫受罪。”
待最后一缕青丝流落,陌奚爱恋不舍地抚上了茯芍的侧脸。
“藏头露尾、宵小之辈,所说闲言,芍儿不必在意。”
茯芍埋入陌奚愈发美丽的蛇尾中,吞咬着他的尾尖,含糊道,“我没有在意,只是觉得它的说法很新鲜。”
那截苍墨色的尾巴被茯芍温热的喉咙包裹着,不断下钻去。
“芍儿……”陌奚仰首,突出的喉结艰涩地滚动着,“是你说的,‘别太久’。”
茯芍陡然回神,懊恼地从喉中吐出陌奚的蛇尾。足两尺长的尾上沾满了晶莹的水色。
“真讨厌。”她抱怨道,“今年的发青期已不剩两个月了,原来这就是多事之秋的意思。”
“那就快点解决。”陌奚抚着她的头,轻声低语,“杀了他,余下的时间,我都是属于芍儿的。”
茯芍看不见的地方,那双本如雨下新竹的翠瞳变得浑浊灰暗。
杀了他……
快杀了他……
茯芍深以为然,恋恋不舍地从陌奚身上退出。
三天之前,她还想着仔细考察“白烛”,等它自己露出马尾;现在她只想要陌奚,没心情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好吧,我的丫头我去处理。”她在门口时扭头,嘱咐陌奚,“回来的时候要换好新妆哦。”
陌奚伏在榻上,冲她微笑摆尾,目送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