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组进入忙碌期。

    社区民警协助整理居民户籍资料,核对人口信息。夏木繁则跟在虞敬、孙羡兵身后,开始走访社区、调查住户。

    虽然工作繁琐,但夏木繁觉得很有意思。

    走访期间,树上的鸟儿、住户养的宠物都在嘀嘀咕咕,夏木繁听到不少八卦。

    【阳台上挂红灯笼的那家,夫妻两个老吵架。】

    【最好笑的你知道吗?他俩是留洋回来的大学老师,一吵架就讲洋文,邻居们问起来就说练口语。】

    【他们家买电视不给人看,专给猫看,天天放动物世界。】

    叽叽喳喳的话语汇到耳边,信息量虽然丰富,但夏木繁并没有发现对案件有帮助的线索。

    重案组那边顺利立案。

    夏木繁原本以为尸块剁得太碎,没办法拼出形状,更没办法锁定死者特征。没想到法医顾少歧连续工作了两天,出具了一份报告。

    ——从尸块总重推测,死者体重超过45公斤;

    ——从皮肤状态与骨质密度来看,死者年龄为40-50岁。

    ——死者汗毛较少,内脏器官未发现睾.丸,有类似子宫、卵巢的碎片,初步判断死者为女性。

    看到这份报告,孙羡兵“啊”了一声,“剁得那么碎,竟然还能发现这么多线索?”

    虞敬赞叹道:“不愧是顾法医,专业、细致、严谨。”

    夏木繁也暗自点头,顾法医专业水平真的很强。

    锁定死者为40-50岁之间、中等体重的女性之后,重案组给安宁路派出所下达的协查任务是:对辖区内所有符合条件的女性居民进行筛选,只要是近期外出、求学、走亲戚的,都要查清去向,确认是否活着。

    这个工作量非常大。

    安宁路派出所辖区内常住人口一万三千多户,近五万人,包括一所高校、一个油料研究所、一个职业技术学院、一个大型机械厂、两所中学、三所小学、三所幼儿园,三十六个老旧小区,三十九户独居老人。

    社区警察忙得脚不沾地。

    与各单位保卫处、社区居委会联系,将初步名单上报,再一一进行核查。

    那些没有单位归属的老旧小区,得和居委会工作人员一栋一栋地查,有时候遇到不配合的拒不开门,不交代行踪去向,也很头痛。

    租户、小商贩、没有固定单位与职业的社会闲散人员……这些人的存在,都增加了调查的难度。

    一趟又一趟地跑社区,夏木繁对基层工作的艰辛有了直观感受。

    派出所投入全部警力,与社区管理人员、辅警协同开展拉网式调查,一个星期过去,依然没有什么进展。

    夏木繁有点着急了。

    一大早上班,当虞敬再一次准备带她和孙羡兵下基层时,夏木繁将一块小黑板挂在墙上:“大虞,师兄,我们先理理思路。”

    小黑板营造出教室的氛围,这让从警官大学毕业两年的孙羡兵备感亲切,第一个应和:“好,是应该分析分析案情。这一个星期天天跑东家走西家,像无头苍蝇一样,一点头绪都没有。”

    派出所很久都没有发生这类恶性案件,虞敬也有点焦急,他放下手中笔录本,将椅子拖到小黑板前:“行,你俩是刑侦专业的大学生,那就从专业角度来分析分析?”

    夏木繁回忆着《侦查学》老师上课所说的内容。

    “立案之后,需要分析案情、制定侦查计划。我们虽然是派出所,任务是协助重案组寻找尸源,但我觉得咱们也不能这样铺大网,太慢了!”

    孙羡兵立刻举手表示赞同:“对!我们得有自己的侦查计划。”

    夏木繁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p-h-d”这几个字符。

    虞敬不明白,但孙羡兵熟悉啊,他兴奋地叫了起来:“唉呀,p-h-d循环原理!”

    虞敬高中毕业就当兵去了,还真不知道什么是p-h-d:“什么循环原理?”

    孙羡兵在大学里也是个爱学习的好学生,只是因为个子瘦小、实战不行,分配工作的时候没被市局看中,这才分到基层派出所。

    他高高兴兴地向虞敬解释:“p就是问题,h就是假设,d就是推理,咱们做案件侦查,就是要不断地提出问题、进行假设,然后检验假设并形成推论结果。”

    夏木繁在大学读了四年刑侦理论,到派出所才一个多月,对课本知识记忆犹新。她在黑板上的“p”字上画了个圈,写下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杀人?

    孙羡兵说:“杀人理由,无外乎情杀、仇杀、财杀、误杀以及激情杀人这几类。这个案子里,杀人分尸剁成碎块,太过凶残,更像是仇杀。”

    虞敬点了点头:“的确。一般的杀人案,藏尸、抛尸的有,碎尸的少,碎成这样的,就更少了。”

    夏木繁在第一个问题旁边写下两个字:仇杀。

    碎尸万段,一般都是熟人作案,仇深似海。

    孙羡兵很喜欢这样的讨论氛围,走到黑板前写下第二个问题:什么仇?

    他转过头看向夏木繁与虞敬:“什么仇什么怨,值得杀人碎尸?”

    这一回,夏木繁与虞敬同时摇头:“不知道。”

    是啊,什么仇恨,让凶手不仅动手杀害对方,还要将他剁成碎块,装进黑色垃圾袋,扔进垃圾桶?

    脑中灵光一现,夏木繁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垃圾袋。

    “你们留意到了吗?那个装尸块的垃圾袋与一般家用的不太一样。更厚、更结实、更大。”

    孙羡兵搔了搔了脑袋,有点不好意思:“我当时没敢上手,好像是比较大。”

    虞敬回忆当时自己接过夏木繁手中袋子时的手感,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我的力气算是比较大的,但当时扯开袋子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

    夏木繁的内心早就有了答案,很肯定地说:“那个袋子里装那么多肉块、骨头,竟然没有破损。要不是因为野狗爪子利,撕开了几道口子,估计血水也不会渗出来。一般的家用垃圾袋,没这么结实。”

    孙羡兵脑子转得快,马上抢答:“户外环卫专用垃圾袋!”

    虞敬也被打开思路,补充道:“酒店、工厂、环卫部门,用的都是这种加厚、加大的垃圾袋。”

    夏木繁拿着粉笔,在“垃圾袋”三个字旁边补充了“专用”两个字。

    “哒、哒、哒。”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三个人同时转头,看到魏勇所长站在门口,他的身边跟着重案组组长岳渊、还有一个在花椒巷打过照面的刑警,龚卫国。

    魏勇面带微笑:“你们开始讨论了?欢迎我们加入不?”

    “魏所,岳组长、龚警官,你们怎么来?”虞敬忙站起身,将魏勇等人迎进屋。

    魏勇看着小黑板上的字,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p-h-d?不愧是科班出身的大学生。你们对案件有什么看法,说来听听?”

    夏木繁的态度很大方:“我们的第一个推论,杀人动机应该是仇杀,但具体是什么仇怨,无从知晓。另外,我们发现垃圾袋不是一般家用的那种,凶手极有可能是在酒店、工厂、环卫部门工作的人员。”

    魏勇示意岳渊与龚卫国坐下,并没有觉得夏木繁的推论简单,鼓励道:“非常好。那我再提一个问题,凶手抛尸地有什么特点?”

    夏木繁一点就通,立刻在小黑板上画出两条直线代表安宁路,再将花椒巷、桂花巷、洪家巷、昌丰巷、双桐巷这五个地点描绘出来之后:“安宁路自南向北,这五个巷子都与安宁路垂直分布,垃圾桶沿街分布,均在西面,位于巷口。”

    魏勇点点头,继续提问:“十五袋碎尸,不可能一口气用手提着扔垃圾桶。对方是分几次扔的?有没有借助工具运送?为什么要沿着安宁路抛尸?凶手难道不知道我们派出所就在对面巷子里吗?他为什么不害怕被我们发现?”

    一连串的问话,激发出夏木繁的潜力,结合最近收集来的信息资料,她脱口而出:“环卫工人、骑三轮车,丢垃圾,谁也不会发现!之所以扔在巷口的垃圾桶,是因为提着太沉,不能走太远。”

    话一出口,夏木繁有点小兴奋,眼睛亮晶晶的。如果能够将嫌疑人锁定环卫工人,那调查工作量又能降一半。

    孙羡兵搓了搓手:“很有可能!为了避开车流、人流,环卫工人上班时间都很早。我有几次值夜班的时候,早上四点左右见到环卫工人穿着黄马甲扫大街。而且,环卫工人能够拿到那种专用的黑色垃圾袋,有三轮车运送,全部符合魏所刚才提出来的问题。”

    虞敬立马站起,在一大堆户籍资料中寻找。

    半分钟之后,虞敬抽出一份复印件,送到夏木繁面前:“小夏你看,这是我们辖区所有环卫工人的资料,每个人负责的街区不同。”

    拿着这份复印件,看着上面十个环卫工人的名字,夏木繁展颜一笑:“那我们的调查范围就小了许多,只有十个。”

    夏木繁眸光闪亮、长眉似墨、牙齿雪白,笑容极富感染力,整个人仿佛太阳一样光芒耀眼,整间办公室都亮堂、欢快起来。

    “不是他们。”

    听到这里,岳渊终于开口。与魏勇的和蔼不同,他比较严肃。

    夏木繁敛了笑容,看着岳渊:“你们已经查过了?”

    岳渊点了点头:“对。”

    岳渊转过头,示意龚卫国开口说话。

    龚卫国浓眉大眼、长着一张正义阳光的脸,他挺起胸膛,看一眼简陋的小黑板,笑得春光灿烂,似乎觉得这些派出所民警认真讨论的场景很有意思。

    “你们今天讨论的东西,我们回去之后第一天就讨论过。这一周不仅对十个环卫工人进行了详细问询,还把所有环卫三轮车都仔细检查过一遍。但是,所有车辆、工具都没有发现血迹,这几个环卫工人的证词也都没有问题,嫌疑已经排除。”

    重案组已经查验过,不是这十个环卫工人。

    夏木繁皱了皱眉,那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