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林·弗宁,也就是兰明的雌父住在大公爵府较为偏远的一处院子,要在其他虫看来,大公爵对于这位前任雌君绝对不算苛待。
大多数雄虫对待自己的雌虫都是动辄打骂,有些还以虐待雌虫为乐,就是正儿八经娶回来的雌君,境况也只是相比起雌侍雌奴会好一些。
而在温林受伤失去权力地位,成为一只毫无作用的废虫之后,大公爵只是废除了他雌君的位置,并没有将虫磋磨死或者赶出去,还划出一座院子将他养着,还有仆虫照料,此举在大多数虫看来,可是说是雄虫中的好雄虫了。
去见雌父之前,兰明想先去找诺金,将虫带着一起去见雌父。
刚才聊天的时候,大公爵说他的房间没有动过,他的所有私人东西也都还保留着。兰明便靠着记忆往自己之前的住处走去,他以为那些雌虫会把诺金放在那里,结果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却连虫影子都没看见一只。
屋内窗明几净,平时就有打扫,收到兰明要回来的消息之后,大公爵又安排人将这里仔细打扫了一遍。
兰明没看到诺金,转身出门,遇到了虫便去询问:“我刚才带回来的雌虫在哪里?”
兰明不认得这只虫,公爵府里的所有虫却都是认得他的。听到兰明询问,那只雌虫毕恭毕敬回答道:“雌君带虫去主客厅了。”
兰明又凭着记忆朝主客厅走去,刚走近主客厅,在外面就听到了其中传来说话声,隔得太远,兰明听不太清,他再走近些的时候,耳中蓦然听到一声鞭子破空然后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兰明目光一凝,来不及多想什么快步走进了客厅,然后他便看见了眼前的一幕。大公爵的现任雌君翘腿坐在主位上,悠哉悠哉喝着茶,周围立了一干雌侍,大堂正中央跪着一个单薄瘦弱的熟悉身影,背上已然有一道狰狞的鞭痕,旁边一个雌侍手里拿着一条漆黑粗硬的鞭子就要往跪着的雌虫身上抽去。
兰明自然不可能让鞭子再落到雌虫身上,他疾步上前,速度之快在这些五感敏锐的雌虫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握住了那条即将要落下去的鞭子,然后他反手一个用力,鞭子回弹,“啪”的一声狠狠抽在了动手的雌虫脸上。
兰明动作看似随意,鞭子弹过去的力道却是十成十的,那个雌侍脸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饶是雌虫本性坚毅,周围虫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也是狠狠颤了一下。
雌侍惨叫一声,捂住脸,鲜血糊住了眼睛,又从指缝溢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在明净铮亮的地板上,他另一只没被鲜血浸染的眼睛看到来虫是兰明,只能紧张无措地退到了其他雌侍身边。
他不敢离开,也没虫敢带他去治疗。
雌君见此变故,慌张起身,手腕上精致的镯子磕到桌上精美的茶盏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茶盏被他不慎扫落到了地上。虫族的各种材质与人类世界不同,茶盏比较坚固,非大力撞击不会轻易破碎,但是掉在地板上发出的清脆声响还是将周围的虫都吓了一跳。
“兰明少爷……”雌君自然不可能去捡那个茶盏,也顾不上吩咐仆虫收拾,他看见兰明,脸上带出有些僵硬的微笑,开口正要说什么,却率先被兰明打断了。
“这是在做什么?”兰明表情冷硬质问道,他说着抬脚走到了跪在地上的雌虫身旁。
诺金抬头朝他看来,脸上的表情乖巧却又淡然,背后的疼痛都没有让他皱一下眉头,“雄主……”
兰明只瞥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又看向了已经站起身的雌君,继而视线缓缓扫过周围的一众雌侍。
大公爵的现任雌君脸上挂着笑,“听闻这只雌虫是兰明少爷您从荒星带回来的,那种地方的虫大都是有罪之身,罪虫只能做雌奴,雌奴该自称什么这只雌虫都不知道,还一口一个‘我’,从进来开始见着虫也不知行礼,看起来是一点规矩也不知晓的,我便想着在此让他学学规矩。”
兰明没心情跟这些雌虫废话,他伸手抓着诺金的胳膊将虫拉了起来。
“雌奴自称‘贱奴’是在雄虫面前,你们是雄虫吗?再说我们没有登记,他现在算不得雌奴,就算他是雌奴,自称什么也是我说了算,我想听什么他就得说什么,就算是面对我的雄父大公爵也是如此,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兰明最后一句话丝毫没留情面,他现在心里暗自压着怒气,不只是对在场他雄父的这些雌君雌侍……
兰明眼神冰冷看着大公爵的雌君,最后说道:“你可以管教裴吉的雌虫,却没资格管我的,下次再发生这种事……”他斜睨了一眼一旁挨了鞭子脸上血肉模糊的雌虫一眼,威胁道:“那鞭子再落到谁的脸上我可就不清楚了。”
兰明眼眸漆黑,望过去时像瞬间被吸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大公爵的雌君被那种像看死虫一样的眼神盯着,顿觉脊背发寒,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直到兰明拉着诺金离开许久,才缓过神来。
雌君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本来兰明都消失了十年,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兰明的雌父也受伤变成了一只废虫,没有了兰明,他的裴吉就是大公爵最看重的雄虫虫崽,他也哄得大公爵让自己做了雌君。本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兰明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当初没死在虫洞中!
没关系,没关系……
雌君深吸了口气,安慰自己,兰明的雌父已经是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虫了,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而兰明,纨绔雄虫一只罢了,十年前就只知道吃喝玩乐,最大的兴趣就是赛车,消失了十年后回来,又能有什么作为?虽然大多数雄虫除了繁衍都是无所作为,但身为大公爵的虫崽,怎么可能都是如此,裴吉已经开始帮着大公爵做一些工作了,怎么都比兰明强!
……
兰明拉着诺金,一路出了主客厅,直奔自己的住处。兰明步子迈得大,诺金比兰明矮些,腿也没兰明长,跟在后面步伐急切,说是牵着,倒不如说是被拽着在走。
诺金敏锐地察觉到兰明在生气,一路上都不敢言语。
在院子外有候着的仆虫,兰明吩咐其去拿医药箱,然后拽着诺金继续往里走,一路进了房间。
“雄主……”
兰明将诺金按在了凳子上坐着,没搭理他,语气冷硬命令道:“脱衣服。”
诺金听话地将衣裳解开,背后被鞭子抽了一下的地方已经有些破烂,还沾染了一些血迹。
兰明打了些水,用帕子将多余血迹清理掉,期间那只虫送来了医药箱,主动要接过兰明手里的事,被兰明赶出去了。
清理完伤口,兰明又给诺金上药,整个过程他除了刚才对那个仆虫说了一句“出去”之外,再也没有说过其他话,房间里明明有两只大活虫,却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死寂与压抑。
“雄主,只是一点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一般情况下,诺金都不会主动开口说话,此时却不知为何,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这种皮肉伤对于雌虫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就算放着不管,体质强悍的雌虫一两天也能恢复,虽然诺金看起来憔悴瘦弱,身体还有各种旧伤余毒,但并不影响这种伤势的恢复。
兰明依旧没理他,诺金的上衣已经脱了,只能紧张得捏自己手指。
“雄主,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兰明这下理虫了。
诺金却愣住了,他哪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只是虫族的教育如此,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谁是谁非,只要雄虫不高兴,总归是身旁其他虫的错。
见诺金回答不上来,兰明刚平复一些的心情又变差了,他给诺金上完药,又喷了创口隔离液,然后走到了诺金身前,一伸手捏住诺金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看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诺金见兰明表情冷漠,眨了眨眼,有些唯唯诺诺的模样,小声说道:“雄主您生气了,就是我的错。”
“对,就是你的错。”兰明也不给虫穿衣服,反而拖了张凳子抱臂坐在了诺金跟前,“他们错只是三分,而你占了七分。”
诺金只敢称是。
兰明见雌虫这副样子,有些发胀的怒意就像是被戳破的皮球,突然漏气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这只雌虫从小生活在虫星,接受着虫族的教育,后来又遭遇了那些不幸,浑浑噩噩苟活在荒星……加上十年前,他们相处也才几个月,能指望他能有什么思想觉悟呢?兰明几不可闻轻叹了口气。
雌虫本就五感敏锐,彼此又挨得那么近,诺金自然听见了。
心里骤然一紧,诺金捏着自己的手指越发用力,虽然他还是有些理不清兰明在生什么气,但是他十分害怕兰明对自己失望,疏远厌弃自己——虽然他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值得雄虫亲近喜爱的地方。
兰明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见雌虫屁股离了凳子,然后在他的脚边跪坐了下来,下颌虚放在他的膝盖处,抬眼望着自己,“雄主,您别生气了,我……贱奴有什么错,您大可责罚。”
兰明:“……”
本来看雌虫乖巧可怜的样子都快消气了,一句话又给兰明点着了,他带着讽刺语气说道:“看样子这么会儿时间,你倒是被他们教育得很成功。”
诺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沉默了下来。
兰明说:“我不喜欢这个词,不要让我在你的嘴里听到。”
诺金眼睫微颤,在这一刻,他突然脑子开窍了般,明白了兰明话里的意思。
他以后,就算是最卑微最低下的雌奴,也不用守规矩自称“贱奴”。
“谢谢雄主。”诺金说道。
兰明对于榆木脑壳一般的雌虫突然听懂了自己的话有些意外,但是气还没消完,指望雌虫自己想明白是不太可能了,他只得解释道:“你错就错在让那些虫私自动了你,”他的手指轻轻插入雌虫的发间,语气淡然却又肯定,“你要记得,你不属于你自己,你是我的,除了我其他任何虫都不能碰,包括刚才那些雌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