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卫慕闲站在许白微面前时, 几天不见,当日在邙山被神雷劈烂的血肉竟然已经长好了,完全看不出他当时的惨状, 只是头发长不了那么快, 断发很多?,发质像被烧焦了一样看起来乱糟糟的。 他身?上挂着个玉雕小人挂件,瑛瑛半透明的魂魄从上面飘下来, 站在卫慕闲身?边, 一脸期盼地望着许白微。 许白微一阵沉默:“……就是你最近一直在三元观周围打?转吧。”那个被香客看见了以为是小偷踩点的家?伙。 卫慕闲微微垂头,面上不掩愧意, 随即又抬起头真诚道:“萍水相逢一段缘分, 是我先辜负了你的好意, 如果可以,想留下里帮你做点事, 以表歉意。” 说完,他看了看许白微,然后又看了看院子里的白玉团,虽然没说, 但也含蓄地表达出那意思, 他跟白玉团一样,既然白玉团都被接受了,那也别?赶他走了…… 之前几天,这?两个在三元观外面蹲守的家?伙已经打?过了照面, 两边没说过话,但目的都一样。 许白微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 一个不够又来?两个,她难不成其实是在宋春林手里进货来?的? 王燃凑过来?小声说:“要?不留下吧, 干活儿的嘛,多?一个不嫌多?,现在观里香火越来?越旺了,就算多?了殷符言一个,也不见得能一直忙得过来?……” 许白微瞥了他一眼,“你就指望着多?给?你找几个打?下手的是吧?” 王燃揣手缩回去,“嘿嘿,这?不是确实有需求嘛,而?且你不是说之后要?扩建吗,到时候肯定有的忙的。” 听见王燃这?话,卫慕闲突然眼睛一亮,毛遂自荐:“鄙人生前也曾在工部做事?过一阵子,在建筑一途小有心得,要?是帮得上忙的肯定尽力而?为!” 许白微听了这?话,略微意动,三元观的建筑就是古建筑风格,即便要?扩建,也要?与现有的主体建筑风格相符。虽然可以找在古建筑上有点研究的建筑设计师,但肯定没有卫慕闲这?种?真正的古人来?得实在,况且还在工部做过事?,这?得是精英人才。 而?且,请人得花钱,用他能省下一笔花销。 嗯……不错。 她视线漂移左右张望了下,就是不去看卫慕闲,作势清了清嗓子,“咳,殷符言,你怎么想?” 殷符言笑答:“我不介意,姐姐你自己决定就好。” 许白微不禁一滞,又叫她姐姐了。 虽然是之前叫过很多?次的称呼,甚至还是她自己让他叫的,但是那时是个孩子,不是现在这?么大个人啊! 卫慕闲那一番话在场众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唯独许星河身?子一僵,端着屁股下面地小兀子,不着痕迹地往许白微身?边蹭了蹭。 许白微朝卫慕闲说:“……既然当事?人都不介意,那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目前三元观的住房紧张,不单是神像的住房紧张,活人住的也是。目前住在三元观的,除了王燃和?殷符言,加上卫慕闲的话,许白微自己过来?偶尔留宿的房间都没有。就这?样,还是黄皮子和?白玉团一鼬一鼠没当人算进来?呢。 看来?扩建计划是要?早点提上日程了。 这?天三元观的事?了结了,许白微跟许星河一起回许家?,在路上的时候,他战战兢兢地问:“刚刚那个穿古装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生前”的意思是什么啊?还有什么工部,这?种?封建官僚体系,至少得往前推百来?年,加上那人还穿着古装…… 许白微心说,是死人。 跟非人类打?交道?多?了,就是容易出这?种?纰漏,刚才竟然疏忽了,忘了许星河还在现场。 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许白微选了个委婉的表达,“是个读书人,王朝顶级人才……” 她刚起了个头,许星河立马打?断她,“你别?说了,我大概明白了。” 他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一脸严肃,脚下步伐也不禁变快了,一边走一边说:“以后我就不怎么来?你那道?观了,我怕我心里承受能力不好,现在医疗技术还有限,要?是救不过来?二哥这?年轻的生命就浪费了。” 他原本还有个想说的。 刚才听见殷符言喊她的那一声,许星河原本已经成功转移的关注点,立马转了回来?,十?分怀疑地盯着他。 这?么大个人了叫什么姐姐?什么普通朋友叫姐姐? 就算是搞玄学的,也不能证明他没有贼心啊! 但被吓了这?么一遭,就给?忘了。 许星河是从泗阳回来?才回许家?,先在三元观没看见殷睿,以为是她没带着去,可回家?之后也没看见人。 “咦,小睿呢?” 许白微一阵沉默,这?个问题在她回许家?的第?一天,许父许母就已经问过她了。她还在邙山的时候就开始想,怎么去解释一个小孩儿凭空人间蒸发?况且已经让许家?办了领养手续,不可能一直瞒着他的情况。 她只好实话实说。 那天她在许父许母面前,调动了浑身?的演技,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她编了个故事?,说原来?小孩儿身?上患有怪病,遗传性的难以医治。他的父母就是死于这?种?病,殷睿在邙山突然恶疾复发,还来?不及叫救护车,就没了呼吸。 这?个发展走向实在太突然,况且殷睿在许家?待了这?么一阵子,看起来?都是健康的,半点看不出有病的样子。以至于许父许母都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有点难以置信。 但许白微实在哭得太伤心,一点不像是假的。 许母犹豫地问:“那小孩儿的遗体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打?电话联系家?里?后续安葬事?宜还需要?筹备……” 许白微抽噎着说,已经将殷睿葬在了邙山,就不用再麻烦了。 许父和?许母面面相觑,震惊于这?个闺女的主意实在是太大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一声都没知会家?里,直接就给?埋了。 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惋惜于这?个孩子跟许家?没有缘分,只相处了这?么短暂的时间。 许白微之前怎么跟许父许母说的,现在就同样跟许星河这?么说,毫不意外的,许星河也是一脸震惊,不敢相信这?事?儿发生得这?么突然。 他张了张嘴,嗫嚅了下,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他看向许白微,见她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笨拙地开口安慰了一句:“节哀”。 许白微点了点头,但神情没有好转,许星河就不敢再提起这?个事?情,害怕让她更难过。 背地里许白微轻轻吐了口气,这?件事?情算是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晚上吃完饭过后,许星河把从殷符言那儿拿来?的沉香粉拿出来?,递给?许母,说:“妈,你不是夜里的睡眠状态不好吗?这?是我朋友给?的沉香粉,有助于安神助眠,你没事?儿就可以点来?闻一闻。” 许母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笑,伸手接了过去,“你小子终于知道?疼一疼人了。” 光就沉香粉本身?对许家?而?言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市面上多?得是,但是儿子专门拿回家?给?她的,总是让人心里熨帖。 “也给?我一点呢。”许父突然开口。 许星河视线望过去,看见许父眼下明显的青黑,不禁吓了一跳,“嚯,爸,你黑眼圈怎么这?么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长期失眠的不是我妈?是你呢。” 要?是放在平常许父多?少要?骂他两句,但今天他没精神,就白了许星河一眼,“可能前阵子公司里的事?务有点多?,忙过头了,最近身?体状态不太好吧,昨天晚上做了一夜的梦。” 许星河问:“你梦到什么了?” 许母捂嘴一笑,说:“他梦见你爷爷追着他屁股后头,追着他打?,打?了他一夜。” 许星河噗嗤笑出声,“爸你这?个梦确实有够消耗精神的,那你从妈这?儿分一点沉香粉去吧。” 许白微没说话,她昨天晚上是在三元观留宿的,没有回来?,所以还不知道?许父做梦的情况。听见许母刚刚说的,她敏锐地朝许父看了一眼,许父身?上戴着护身?符,一般情况下那些东西近不了他的身?。 除了自家?祖宗。 许父分了沉香粉去是想带到公司,在家?的时候,他跟许母一个卧室。只要?许母点上,他也就一起闻到了。 大概是昨晚的噩梦,实在是让他精神不振,拿到沉香粉就点了一点,沉香的气味闻起来?确实给?人一种?舒缓安宁的感觉,仿佛心里的躁动都被缓缓抚平了。 晚上睡觉之前,许父心想,今晚该不会再做噩梦了吧? 抱着这?样的期盼,夫妻俩渐渐进入梦乡。 一夜漫长。 然而?第?二天天亮起床,许父整个人更加精神萎靡,仿佛精气被吸干。跟他同床共枕的许母首先被吓了一跳,“你不会又做噩梦了吧?你黑眼圈怎么比昨天还要?重了?” 许父目光幽怨,说:“是啊。” 而?且离奇的是他做了跟前一天晚上一模一样的梦,又被自己已经过世的爸爸追着打?了一晚上。 白天许父说出来?,许家?几个都觉得过于离奇,许白微平淡地喝了口茶,这?个结果她已经料到了。 昨晚她稍稍注意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东西靠近,许父的这?个情况是自家?祖宗托梦,实际上魂魄还在地府呢。 这?种?情况下,许白微也没办法精准猜到那是什么意思,只稍稍提了一句:“寒衣节快到了,可能是在催促多?烧点纸钱下去。” 寒衣节是每年农历十?月初一,又称十?月朝、冥阴节,民众又称鬼头日,是祭祖的日子。要?是祖宗在下面花钱比较大手大脚,提前来?催钱也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