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话的时候都没避着那位客人, 这位客人名叫孟襄,孟家家学,在京城玄门那边颇负声望, 孟襄跟丁云齐相识多年, 收集散落的碎灵时?,还有?孟襄不少?的帮助,是信得过的人。 这回他来海城, 除了作为老友之外, 也是京城道协那边派过来的人。 许白?微和丁云齐说话时?,他就?端着浅笑, 随和安静地听着, 目光大多时候停留在许白?微身上, 对这个年纪轻轻听起来却十分不凡的后生十分?感兴趣。 等他们谈完殷睿的事情,孟襄才礼貌地开口:“小友, 所以?方才灵宝说的,你那位‘朋友’,当真是阴司阴差?” 先前许白?微没回答,虽然已经十分?明显, 但他还是没忍住再确认一遍。到了他和老丁这个层次, 和阴差打交道其实也不是太稀罕的事,不过对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在遇到事情时?开坛做法祈请鬼神相助,或是借他神通, 事后也要以?香火、供奉予以?酬谢,这种交道, 其实是种利益交换。 鬼神愿意?跟活人交朋友,他此前还闻所未闻, 还没见过谁能在鬼神面前有?那么大面子?。 这样的委实就?很稀罕了。 孟襄笑着看向许白?微,眼神里有?明显的期待。 许白?微迎上孟襄的目光,难得有?点?赧然,这感觉有?点?像后辈有?了出?息逢年过节被七大姑八大姨围观的样子?。 各家方术,虽各有?传承不尽相同?,但技高者倨傲,算是一个普遍特点?。孟襄虽然什么都没表露出?来,但能帮上丁云齐的忙,大抵也不是寻常之辈,但他却表现得十分?谦和,难怪是丁云齐是老友,算是人以?群分?。 许白?微点?了点?头,“嗯,偶然相识。” 孟襄流露出?惊叹之色,感慨道:“如此亦十分?难得,是个造化。果然啊,咱们这一道,年纪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后面这句是对丁云齐说的。 丁云齐哼了哼,道:“谁说的,命长多活了大半辈子?,过的桥比这些小东西走的路都要多,总归是要多几分?见识,你说你就?说自己,可别带上我。” 孟襄爽朗笑道:“是是是,我说我自己,丁兄比我强。” 几人戏闹了几句,又回归正题,假若许白?微不来找丁云齐,没两?天丁云齐和孟襄都会找上她。 孟襄这回从京城过来,就?是为了宋春林来的,但并不确定?他真的回了海城,之前许白?微通过夏灵宝传话告知了他们宋春林的消息,那时?虽不知她消息从何而来,但心想她会不会知道更多。 现今知道是阴差递话,心猜估计是那宋春林又做了什么勾当,这回竟惹上了冥府——这一点?几乎是毋庸置疑,若非如此,阴差绝对不会理?会他,更别说主?动给阳间通气儿?。 既然阴差找了许白?微,那现在她多半也在关注此人,他们知道的一些事也该跟她交代一下。 孟襄:“我这回追着宋春林过来,是因为他在首都博物馆偷了一副古画,其实已经失窃了挺长一阵子?了,但馆方那边没找到证据,那么多摄像头什么都没拍到,好像那画就?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博物馆报了警,但将近一个月过去,却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然后背地里才联系了京城道协,看是否有?可能是什么非科学的手段,道协的人过去一看,果然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宋春林到京城的时?间不短了,中间也替京城一些有?钱人干过不大光彩的事,行里有?不少?人知道他,对他的手段也有?一点?基本的了解。然后一查博物馆的访客记录,在古画失窃的前两?天,刚好有?宋春林的记录,到这里基本可以?确定?是他了。但还是那句话,没有?确切的证据,官方行动不了,因为要讲证据的话宋春林连嫌疑犯都不是。” 为了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孟襄一次性说了很多,许白?微听完,有?些好奇:“宋春林在去京城之前,在海城就?是劣迹斑斑,之前你们怎么猜测他是回了海城,而不是逃往了别的地方呢?” 孟襄笑了,似有?轻松道:“我这也才来海城,就?是因为最近才得到线索。” “我有?个老朋友,不是咱们这一路的,是个导演,拍戏的,前几天跟我打电话,说他们那碰上点?事儿?,问我有?没有?空来海城一趟。” 他说的这个朋友,就?是《孤生剧组导演。那天晚上,剧团演员听见那个莫名出?现的古装男人说自己叫卫慕闲之后,直接傻眼儿?了,但好在那男人听完戏就?走了。 第二天,剧团演员就?找到导演说了昨儿?晚那事,导演第一反应也是可能有?别的古装戏剧组,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然而问了问,那段时?间邙山只有?他们一个剧组在。 仔细一思索之后,感觉恶作剧的可能性太小,一个相貌儒雅俊朗的青年男人,大半夜穿着古装搞恶作剧? 剧团演员是剧组外请的,拜山头的戏目也是随机选的,因为不是很重要,连导演提前都不知道是什么戏目。一问剧团演员,就?不是传统戏目,是剧团自己采用了野史素材创新的,这谁搞恶作剧能提前知道主?人翁的名字? 事情的的确确发生了,还是几位剧团演员一起见证的,导演稍稍思索了下,就?给老朋友打了电话。 …… 孟襄简单说了下朋友找他的具体情况,然后话题转了回来:“那古画原本被偷了,但之前巡展的时?候,留下过那画的影像,你看。” 他翻出?手机也拍下的影像,递到许白?微面前。 那是一副女像,纸面泛黄,昭然这是件旧物,但上面的画像却十分?清晰,女子?容貌姣好,眼眸中似乎含着情意?,盈盈望向纸外。 许白?微看了一眼,便直觉作画之人应当与画中女子?,应当是有?情人。 “这里。”孟襄食指点?了点?屏幕的右下角,画中那个角落落有?一枚印章,名字是,卫慕闲。 “所以?当我听到老友说他们碰到的那个人自称卫慕闲时?,我就?猜想,宋春林应该是回海城了。 “而且,我还猜,他八成会去邙山。” 这些消息,孟襄此前没有?这么详细地讲过,夏灵宝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凑到屏幕面前来,看清了那个落款印章。 “我去,竟然是他,那个被君夺臣妻的大惨包!这也太神奇了,前阵子?才听说了这个故事,现在就?听说这‘人’的行迹了……不过,他现在应该也不能是人了吧……” 夏灵宝一脸惊呆了的表情,最近他的吃惊次数,比往常一年的还多。一个已经死?了几百年的人,是怎么还行走在现世的? 许白?微隔着屏幕,久久凝视着影像中的画作,但是没有?原稿,这样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更想不到宋春林偷走这幅画的目的。 但是能确定?的一点?是,这幅画上肯定?有?什么特殊之处。首都博物馆中馆藏众多,比这幅画更有?价值的文物多的是,宋春林没必要冒风险去偷这样一件东西出?来,况且单凭他给那些有?钱人做的那些事,他就?已经不缺钱花了。 至于那个剧组在邙山遇见的卫慕闲,究竟是不是野史中记载的那个卫慕闲还另说,没有?亲眼看见,谁都不敢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白?微回忆了一遍那天课上讲到的君夺臣妻的故事,然后问孟襄:“这幅画,是哪里出?土的?” 孟襄:“京郊西帝陵,里面有?一座不合规制的小墓,这幅画,是里面的殉葬品。” 因为要追查这个事情,孟襄去了解了那画相关的,所以?知道得还算清楚。 许白?微怔然,几乎立时?就?猜到了那小墓的墓主?是谁,莫名的,她现在觉得出?现在邙山的‘卫慕闲’,兴许就?是那个卫慕闲。 “灵宝,你刚才说什么君夺臣妻?”孟襄问。 他了解的那些都只关乎古画本身,却不知道这里面其他的故事,夏灵宝就?把他们在课上听到的卫慕闲的那段野史讲给他听了一遍。 听完,孟襄也沉默了片刻,“所以?这画中之人就?是那个卫慕闲原本的妻?” 在场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不然卫慕闲不会这么亲密地在女子?画像上留下自己的名字,那幅画还刚好那么巧的,出?现在了帝陵小墓的殉葬品里。 夏灵宝有?点?难以?置信,“啊,宋春林偷了古画难不成是去还给那个卫慕闲的?这样一来,他偷文物虽然犯法,但从某种意?义上,也算物归原主?了……不过,我怎么就?觉得他那种人干不出?这种人事呢?” “当然不可能。”许白?微瞥了他一眼,想也没想就?说。 那种为了保全自己,就?拉上众多无辜之人垫背的祸害,用善意?去揣测纯属多余。 丁云齐伸手拍了拍夏灵宝的脑瓜子?,“废话一箩筐,看来师父该给你改善下伙食,多安排点?猪脑花,缺什么补什么。” 夏灵宝:“…………”够了,他心疼自己。 至于那个卫慕闲,在这个事情中担任着什么样的角色,恐怕就?要去邙山一游才有?机会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