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温楚确实如自己说的那样找了个地方重新贴膜。
为了方便,她特地让杨柳把晚餐地点定在了大商场里,这样路过手机直营店的时候也能顺便就把膜给贴了。
人潮往来的商场一楼宽敞明亮,杨柳举着手机上撕下来那张碎得不成样的膜看了又看,不由咂舌:“我去,你这个手机膜怎么能碎成这样啊,都裂成蜘蛛网了。”
温楚掀了掀眼,没什么表情地回了句:“水泥地上捡回来的,屏幕没碎就已经是万幸了。”
“碎了刚好就换个新的呗,反正你也不指望学校发的那点工资活。”
“你出钱啊?”
“你要是愿意跟我开口,那有什么不可以呢?”对话进行了一个来回,杨柳将手里那张碎膜扔进垃圾桶没所谓地哼了一声,将视线放回温楚身上,笑眼盈盈。
她的左手边,温楚青丝如瀑散落在两边的肩膀,一只手随意地抬起支住下巴,目光凝聚在店员贴膜的动作上,整个人看起来慵懒随意。
从侧面看,温楚整张脸上最为出挑的还是秀挺的鼻梁和浓密的长睫,每眨一下眼,都像是精灵在扇动自己的翅膀。
她的长相属于一眼看过去不会让人觉得特别惊艳,却又吸睛的那种。
美则美矣,可不会像秦见纾那样格外招人眼,使人有十足的距离感。
这么多年杨柳评价温楚永远只有一句话:披着羔羊皮子的狐狸。
再加上前些年温楚考上教师编制通过一些关系进了重南中学当老师教书,身上披的这层羊羔皮就更具迷惑性了。
手机店贴膜的速度很快,两人说话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店员已经将贴好新膜的手机交回到温楚手上。
结过账,两人坐扶梯到商场五楼一家东南亚餐厅坐下。
温楚因为感冒胃口不佳,看遍整个菜单只点了道简单的蔬菜沙拉就将剩下的选择权交到杨柳手里。
“真进化成小羊羔了啊你,现在光吃草了。”接过菜单,杨柳对着服务员又点了三道硬菜外加一份汤。
点好东西,她才又将注意力放回好友身上:“你怎么回事,以前感冒也没见胃口这么不好,难道真是年纪上来了?”
温楚睨了她一眼,唇角牵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杨柳小姐,我和你可是同龄人呢。”
四两拨千斤,一下就把话噎了回去。
杨柳听了以后笑得很夸张:“也确实不小了,再过几年就奔三了。”
她和温楚同年,两人从小就在一个幼儿园里,今年又前后脚刚过了二十七岁生日,确实距离三十岁的关卡更近了一步。
说到这,杨柳忽然话锋一转提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天晚上让你出去买牛奶,怎么拿着拿着人就没了?”桌上透明水壶里飘着几朵明黄色的菊花,她伸手拎起往手边的小矮杯里倒上,顺手就推到温楚面前,“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你说你干嘛去了?是不是躲懒直接跑了?”
温楚伸手捧起面前的矮杯轻抿一口,而后才慢慢悠悠开口回答对方的问题:“那晚后来不是下雨了吗,我手机摔了又找不到地方修,就直接回家了。”
“那你回家也没见给我回个电话。”
“我全身都淋湿了,哪有空去看手机。”现编的谎话是张口就来,说完,温楚飞快把脸别到一旁又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像是为了佐证她刚刚那番话的真实性,不管怎么样,杨柳信了:“真不知道你这阵子怎么这么倒霉,也没见有件好事。”
说了那么多这句终于说到了点子上,温楚心里也开始犯嘀咕,寻思自己是不是这周找间寺庙去上个香。
她耷拉着眼皮心不在焉,捧着热乎的茶水杯在手心里来回摩挲,主动带过话题:“反正我今天胃口不怎么好,菜你点了这么多,一会儿吃不完的话就全都算你头上。”
晚餐草草对付几口,靠杨柳一个人果然还剩下一大半。
见状,温楚职业病发作,刚象征性开口批了几句这种铺张浪费的作风,就被杨柳哀求着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隔日,她们班上另外两个和杨相一样没写历史卷子的,祁风月和周生升,在大课间跑操的时候被秦见纾单独叫到一旁进行教育。
杨相这个说漏嘴卖队友的躲在班级跑操队伍里笑得龇牙咧嘴,好不开心……最后的结果就是三个人每人都被单独多罚了一张历史试卷,还被要求背诵指定的知识点,需要一个个到秦见纾那里单独过关。
事后,他还挨了几个好朋友好一顿骂。
周五再开会,秦见纾这次特地在会议上点了温楚的名,考虑到四班目前的班风过于松散,她决定将四班列入重点整改班级。
温楚坐在下面,听秦见纾顶着那张清冷动人的漂亮脸蛋用最为最为温婉柔和的语气去宣布这件事情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后颈脖上被架了一把刀。
而将那把刀放上去的人,正是秦见纾。
她后背忽然凉飕飕的。
所以这个女人就这样翻脸不认人也不念一点那晚的情面,要拿自己开刀了?
学生时代都没被老师点过几次名的温楚因为四班这群小兔崽子,成为了全年级老师的统一同情对象。
秦见纾说到做到,接下来的一周,从早自习迟到到校服着装再到上课睡觉的问题,她抓了四班好几个典型,温楚就看着自己班上的综合分刷刷地往下掉,一掉一个不吱声。
一个是心虚自己以前管理确实松散,另一个是真忙不过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倒霉,她身上的感冒吃什么药都不见好。
一个星期周下来秦见纾身上的病早都好全了,她身上的小感冒反而演变成重感冒,说话吃东西嗓子就如同吞刀片一样难受。
温楚只觉得时运不济,却还是要托着病躯给学生上课。
“这两节课不讲新课,考试测验。”
“来,课代表上来把卷子发下去。”
忍着刀片割喉咙,温楚哑着声音把事情交代下去,然后一屁股在讲台上坐下抱着自己的保温杯开始灌水。
平时最爱和学生说笑打趣的她今天板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浑身上下天然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
四班的同学们还都挺喜欢自己这个班主任的,不仅年轻漂亮,还松弛有度能和他们说到一块去,各门各科,除了秦见纾的历史课以外就温楚的课上他们最乖,最积极。
大家一看老师最近病得厉害,也都是相互提醒着安分了许多。
卷子分下去,就连素来最不安分喜欢搞小动作的杨相也乖乖拿起笔开始写试卷。
温楚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捧着保温杯绕教室走了两圈,之后就一直窝在讲台上不下来了。
感冒药的药劲上来了,她又困,又难受,时不时还要剧烈地咳上一阵。
教室里除了刷刷写卷子的声音就只有偶尔一些喝水,擤鼻涕的动静。
杨相一边写卷子一边时不时地左右张望看旁边同学的答案,甚至还有想要偷偷翻书的打算。
然而教室后窗突然闪过的一个人影吓得他一个激灵,连忙抬脚踢了一下前桌的椅子,小声提醒:“秦见纾来了!”
学生私底下讨论老师会直呼大名,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本来睡得正香的祁风月被杨相这脚踢得立马从桌上爬起来,她皱着一张冷淡的脸不耐烦回头看杨相,哪晓得杨相把头埋得极低,就差整个钻进桌子里。
祁风月抬眼一看,秦见纾人这会儿已经站在前门了。
她不太情愿地拿起一支笔开始装模作样,免得又被抓个现行。
这时,讲台上的温楚也发现了教室门口的人,她没精打采地起身,跟着秦见纾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
此时,教室里的看似安静写试卷的学生们纷纷抬头张望。
隔着透明的窗玻璃,走廊上两个气质不一的漂亮女老师低声交流,宛如一幅绝美的风景画,叫风景之外作为看客的他们叹为观止。
杨相话多,更是直接评价上了:“其实秦老师长得挺漂亮的,就是人死板了点,可惜……不过找女朋友的话我还是喜欢温老师这种的。”
听见这话,坐他前桌的祁风月回头嘲了一句:“你还挑上了?”
教室外,两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学生眼里的焦点。
秦见纾稍稍克服了下和温楚单独相处的怪异感,侧过头来同对方轻声道明来意:“我从楼下上来路过,通知你一下,一会儿的全校大会取消可以不用去了。”
是因为这事啊。
温楚松了口气,木讷地点了下头懒得开口。
她准备转身回教室里,却发现秦见纾一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仍没要走的意思。
温楚没忍住又咳了两声,哑着嗓子开口:“秦老师还有事吗?”
秦见纾脸上是一闪而过的窘意,她抿住唇角,微微低头磨蹭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板铝箔包装的药物润喉糖朝温楚递过去,清冽的声音里少了几分肃意与冷感,多了点温和关切的味道:“给你,试着吃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