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宋禹这一觉， 直接睡到了翌日早上八点。
“家俊，昨晚是你把我搬进卧室的？”他伸着胳膊走出卧室，看到家俊又在地上做俯卧撑， 随口问道。
当真就是毫无意义的随口一问， 因为他很确定自己昨晚是在沙发睡着，澡都没洗。
家里就两人， 不是家俊， 还能是鬼？
家俊吭哧吭哧坐着俯卧撑，喘着气回道：“怪我给安排工作太多，今天的工作我已经帮你取消， 你拍完戏收工后， 就直接回来好好休息。”
宋禹揉了把乱糟糟的头发，笑道：“我昨晚就是跟你开玩笑， 你可不是黑心经纪人。能帮我接到这么多工作， 是你本事。而且我喜欢工作，你继续吧。”
家俊摇头：“我想了想， 你是电影演员，不能为了点钱，这么消耗自己， 以后还是不要给你接这么多电影之外的工作。”
宋禹心道，这家伙还考虑得挺周全，真是天生干这行的。
“反正你看着办，我都听你的。”他笑眯眯道。
家俊抬头看他一眼。
因为运动，面颊泛红，额头还挂着晶莹的汗水， 微微喘着气。
宋禹忽然就觉得这家伙好像有点过于性感。
他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你继续练，我去冲凉了。”
等宋禹冲完凉， 家俊也已经练完，顶着一头汗，浑身散发着灼热的气息，是属于年轻男孩的荷尔蒙。
宋禹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眼，道：“赶紧去冲一冲吧。”
“嗯。”
宋禹擦着头发在沙发坐下，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想起什么的，拿起电话，又拨通了李云瀚的电话。
然而还是和昨晚一样，没有人接。
难道没回家？
豪门公子，狡兔三窟，偶尔住在别处倒也正常。
他想了想，又打了对方传呼。
然而及至家俊冲完凉出来，也没收到回复。
这个时间绝不可能是在工作走不开。
宋禹心头浮上一点不好的预感，看向家俊，道：“我一直联系不上凯文，感觉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家俊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道：“他一个豪门公子能出什么事？”
宋禹道：“就是豪门公子才容易出事，他自己在外面住公寓，并不住李家大宅，平时出门顶多带个司机。”
家俊轻笑：“你不会因为昨晚今早没联系上他，就怀疑他被人绑架了吧？”
宋禹道：“我只是忽然想到前几天在片场，跟剧务们闲聊，听他们说香江好像来了一伙大圈仔，怀疑不是来打劫就是绑票。”[大圈仔：泛指大陆偷渡到港澳台或国外从事潶社会犯罪的人。]
家俊漫不经心道：“男人就喜欢这些八卦。而且，李大公子要真被绑架，我们也做不了什么，还是等他们李家和差佬解决吧。”
宋禹点点头：“这倒也是，希望只是我多想吧。”
“嗯。”家俊看了看他，又小声嘀咕，“你对他也真是够关心的，就是两次没打通电话，便想这么多。”
宋禹看向他，笑道：“能不关心么？他可是我们未来的财神爷？”
家俊撇撇嘴：“香江想投电影的人多得是，等到我们做电影，我一定会找到投资，不用求李公子。”
宋禹坏笑：“立兴商行胡太太那样的投资吗？等我们做电影，他女儿至少又大一岁了，与你应该能配一配了。”
家俊瞪他一眼。
宋禹哈哈大笑。
*
其实宋禹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到底还是记挂着这件事。
今天的拍摄任务不重，加之他大都一遍过，傍晚五点就收了工，在收工前，他又呼了一次李云瀚，依旧石沉大海。
电话没人接正常，但两次呼机都没有回复。
这就让他不得不多想。
趁着家俊还没来片场，他思来想去，又赶紧拨了个祖哥的传呼。
这回，他很快收到回复。
“祖哥是我，阿禹。”
那头的男人愉悦地笑道：“阿禹，你终于肯呼我了，是不是家俊有什么事？”
宋禹轻咳一声：“家俊没事，我有点事想跟你打听。”
“是吗？说，什么事？”
宋禹道：“我想打听一下，九龙城寨是不是最近来了一伙大圈仔？”
“你问这个做咩？”
当真如剧组八卦的，最近有大圈仔入境，大概率落脚的地方就是九龙城寨。
祖哥和他的和兴社，常年盘踞其中，对立面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应该都很清楚，若是出现这种人的话，他一定知道。
宋禹想了想道：“我就是听剧组的人聊八卦说到这个，有点好奇，就跟你打听一下。”
祖哥在那头轻笑了笑：“你从来没给我打过电话，为了个八卦联系我，你说我信不信？”
“那如果是因为和剧组的人打赌，你信吗？”
“你说呢？”
宋禹轻咳一声，决定坦白从宽：“是这样的，我一个朋友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联系上，我……”
还未说完就被那头打断：“你朋友是有钱人？”
“嗯，很有钱。”
“你怀疑他被大圈仔绑架了？”
“所以，最近确实有一伙大圈仔在九龙城寨对吗？”
祖哥淡声道：“嗯没错，但昨天下午出门后，就没再回城寨。”
宋禹心中咯噔了下。
今天无论是报刊杂志还是八卦，都没听到任何一点关于李云瀚的消息。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出事。
豪门公子当真被绑架，为了保证人身安全，甚至都可能不去报警，只想着拿钱赎人。就算报警，那也是绝对机密，不可能走漏半点风声，打草惊蛇。
现在听到祖哥的话，他不好的预感又加深了几分。
自己这是乌鸦嘴了吗？
只听那头的祖哥又道：“不管那朋友与你关系如何，如果真是被绑架了，我劝你老老实实等消息，别想着为你朋友做什么。那伙人都是亡命之徒，别说是你，我也不敢惹。”
宋禹讪讪笑道：“祖哥多虑了，我就是想确定一下，如果朋友真的出事，看能不能给他家里或者差佬，提供一点线索。”
言下之意，是希望对方能再给自己一点线索。
祖哥默了片刻，道：“他们总共五个人，在城寨时一直深居简出，只有两个人晚上忍不住去我手下按摩馆**时，我打过一次照面。一高一矮，都是三十岁不到的样子，长得挺像，应该是兄弟，一个脸上一道疤，从鼻子一直到耳根，一个脖子戴一块玉观音。其他的信息，我就一无所知。”
宋禹笑道：“谢谢祖哥，我知道了。”
祖哥显然也没太在意这件事，话锋一转：“你在片场工作？家俊呢？”
宋禹道：“嗯，他现在不在，不过应该很快就到了。”
“你们怎么样？我最近经常看到报纸上你到处露面，挺忙啊？”
“还行。”
“周三爷出事，周家班解散，家俊没事吧？”
“刚开始是有点难过，不过现在没事了。”
祖哥叹了口气：“我这个阿弟凡事都喜欢闷在心里，你多照顾着他。”
宋禹本想大言不惭地说“没问题”，但想着到底是家俊照顾自己多，对着人家的大佬亲哥，不免有点心虚，于是打着哈哈道：“祖哥你放心，家俊和我住在一起，我们互相照料。”
“嗯，那就好，有事跟我说。”
“一定。”
刚挂上电话，宋禹重重舒了口气。
从办公室出来，家俊果然已经到了。
“家俊——”他走过去唤道。
“今天这么快收工？”
“嗯，今天戏简单，基本一遍过。”
“行，那就回去好好休息。”
两人出了片场坐上车，家俊很快发觉宋禹眉头紧拧，一副罕见的苦大仇深模样。
“怎么了？”他蹙眉问。
“家俊……”宋禹抬头看向他，幽幽开口，“凯文一直没回我呼机。”
家俊撇了撇嘴，语气不虞道：“他不回你呼机，就让你这么不开心？”
宋禹啧了声：“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是怀疑他真的被绑架了。”
家俊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他，皱眉问道：“你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
他是不喜欢李云瀚，但既然是宋禹的朋友，自然也不希望那家伙当真出事。
宋禹看了看他，心虚般嚅嗫着道：“我……联系了祖哥，他说最近城寨确实来了一群大圈仔，昨天离开后就没再回去。”
家俊眉头蹙得更深：“你怀疑李公子是被他们绑架了？”
宋禹不答反问：“你不怪我擅自联系祖哥？”
“这是重点吗？”家俊嘴角抽了下，有点无语，但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自顾地笑了笑。
“也对。”宋禹轻咳一声，“但现在也只是我的猜测，还得确定才行。”
家俊想了想道：“这个不难，李云瀚身份不一般，如果真被绑架，那就是特大案件，O记现在肯定严阵以待，我认识O记的朋友，虽然他们不会泄露消息，但拐弯抹角打探一下，应该就能猜到。”
“嗯。”宋禹点头，又笑道，“你人脉还挺广的啊！”
家俊道：“周家班拍过好几部警察戏，认识几个差佬不奇怪。”
第七十二章
两人回到公寓， 家俊给O记朋友打完电话，拧眉走到宋禹身旁坐下，沉道：“O记朋友什么都没说， 不过言语间支支吾吾， 应该是接到了大案，如果你的感觉没错， 估计就是李云瀚出了事。”
皱着眉头在思考着什么的宋禹， 忽然抬手冷不丁出声：“你让我想想。”
一定是哪里有遗漏？
他闭上眼睛，回想着书中剧情，虽然他记性不错， 但那本书篇幅长剧情多， 主线剧情和出现过的人物，他能记得很清楚， 可一些细微末节， 难免会忽略。
脑子骨碌碌转了拍片，终于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
他蓦地睁开眼。
家俊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想起什么？”
宋禹对上他那双灰色眸子， 微微一愣。
他刚刚想起了原书中一段不重要的内容。温驰骏后来做了一部犯罪片，拍的是大圈帮悍匪张勇。这个悍匪曾犯下数十桩抢劫绑架案，涉案数亿， 最终因为绑架城中巨富勒索两亿，惊动两地高层，最终在逃回内陆时，被内地军警抓获枪毙。
之所以惊动两地高层，是因为收到赎金后，警察打草惊蛇， 张勇怒而要撕票，最终双方发生枪战。
这场枪战非常惨烈， 虽然巨富公子捡回一条命，却也身受重伤，警察牺牲两人，张勇手下四人被击毙，这个恶贯满盈的悍匪却逃脱。直到一年后，才在内地归案枪毙。
因为李云瀚在原书中出场很少，连身份都没仔细交代，只作为温驰骏的投资人之一，确定是个超级富豪，所以宋禹之前没将书中这部电影和他联系起来。
直到刚刚，他冥思苦想，才想起温驰骏他们做这部电影时，提过一嘴，书中被绑票的原型就是凯文。那是几年前的事，凯文完全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在医院躺了几个月。这也是为何书中温驰骏这位投资人一直有点神秘，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
原书写到拍这部戏时，电影剧情有仔细在书中交代过。张勇一行人先是在九龙城寨落脚，绑走人质后，便转移阵地，来到元朗乡下一栋村屋。
这伙人非常有耐心，第四天才去联系李家要赎金。
可想而知，人质留下心理阴影，不仅仅是差点嗝屁，还有这几天生死未卜的心理折磨。
想着此时可怜的李云瀚，宋禹幽幽叹了口气，摸了摸鼻子道：“我可能知道李云瀚现在在哪里？”
家俊愣了下，道：“那我们赶紧把信息告诉警察。”
宋禹想到警方的打草惊蛇导致的惨况，迟疑了下道：“警察出动难免阵仗大，万一打草惊蛇，只怕……”
家俊皱起眉头：“你不会想自己去救人吧？”
宋禹轻咳一声：“那……倒也没有。”顿了下，有点没底气道，“我就是想去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家俊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宋禹猜想对方肯定觉得自己想法荒唐，但想着原书中等警察解决，最终人质重伤两名警察死亡的结果，他就还是想冒险试一试。
毕竟李云瀚是他如今的财神爷，也是朋友，他不想看到对方跟原书中一样倒霉。
他以为家俊要反对，不想对方皱眉思忖片刻，到：“你说得有道理，我们不是警察，就算出现在他们面前，也不会对我们有所怀疑。只是他们肯定都有枪，万一被发现，我们就太危险了。”说着沉吟片刻，又才看向他道，“这件事我们得好好想想，你千万不要像从前一样擅自行动。”
宋禹下意识道：“我什么时候擅自行动了？”
家俊轻飘飘看他一眼：“当初被掳上黄择天的游艇，你是故意的吧？”
宋禹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先前就觉得家俊应该猜出了点什么，但被他这么直白点出来，还是有点心虚。
毕竟当初黄择天就是死在那辆爆炸的船上。
好在家俊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正色道：“这件事太危险，决不能莽撞行事。”
“嗯。”宋禹暗暗松了口气，乖巧点头。
家俊又清清嗓子，觑眼看他：“为了救李大公子，连这么大风险都敢冒，你还真是关心他。”
宋禹随口道：“你不也是？”
家俊冷笑：“我那是因为你。”
宋禹咧嘴嘿嘿一笑，抱住他的手臂：“其实我也是为了我们前途，你看呀，我们两个穷小子无权无势，若是能有凯文支持，至少以后不用担心投资。”
其实他准备涉险去救李云瀚，还有个不能告诉家俊的原因。
他先前是想着抱温驰骏大腿，但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万一大腿没抱上，反倒成了竞争对手呢？
至少自己先把李云瀚拉过来，对方就能少一个帮手。
家俊对他口中的“我们”二字表示挺满意，垂眸看着他抱着自己手，舔了下唇道：“我说了，投资的事，交给我，不用非得指望李大公子。”
宋禹笑：“我知道香江有钱人多，但是这圈子太乱，想投钱的人，指不定就会别有用心，不像凯文是真心喜欢电影。”
家俊撩起眼皮：“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是别有用心 ？ ”
宋禹随口道：“因为我有眼睛看得出来。”
家俊扯了下嘴角，低声嘟囔：“你看得出个鬼哦。”
宋禹一门心思在李云瀚的事上，说完便垂眸开始沉思，并未在意他这句吐槽。
过了片刻，冷不丁抬眼道：“家俊，你把你屋里那张香江地图拿来。”
家俊点头，进屋去取地图。
香江地方小，这张半米宽的地图，已经足够详细。宋禹先是根据原书里提及的，圈出自己能确定的最小范围。
但地图上这一点，实际上应该饱含好几个村。
他想了想，问家俊：“你去过这块儿吗？”
“去过，秋哥冬哥老家就在这里，小时候带我们去田里捉过田鸡。”
提到阿秋阿冬，他眼神明显黯淡了下。
如果不是阿冬那件事，如今周家班恐怕还在苟延残喘。
宋禹看了看他，又问：“有没有一栋五层高的碉楼？”
家俊拧眉点头：“有的，就在秋哥冬哥隔壁村，是从前一个客家富商修建，说是一家横死在楼里，闹过鬼，已经废弃很多年，以前有小孩调皮跑进去，被发现时，死在里面。”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你是说那帮大圈仔在那栋碉楼里？”
没错，原书中提过他们躲藏的地方，就在元朗一座凶宅，是一栋废弃很久的碉楼。
宋禹点点头：“那应该就是这里了。”
家俊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宋禹随口道：“猜的。”
家俊：“你觉得我会信？”
宋禹笑眯眯看着他，又说：“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这人能预知未来。”
家俊木着脸道：“说正经的。”
宋禹摸了摸鼻子，心道正经就是他作为穿越者，确实能预知未来，但说了对方也不信，只会当做开玩笑。
他清清嗓子：“我说我在老家学过梅花易数，算出来的，你信吗？”
家俊望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神色果然微微动摇，看来这家伙也躲不过香江迷信之风。片刻后，将信将疑道：“算出方位我能理解，但还能算出是碉楼？”
宋禹暗暗松了口气，轻笑着信口开河：“我算出方位后，发觉这里是元朗乡下，虽然未去过，但记得这一片都是两三层的村屋。但算出来藏身之地凯文现在是在高位。除了山上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在几层高的楼里，这片应该没有山，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碉楼。”
他纯粹就是胡扯，但家俊显然又信了几分，只问道：“真能算准？”
宋禹道：“明天去了不就知道我算没算准。”
家俊上下打量他一番，神色狐疑，但最终点点头：“行。”
宋禹对上他那双灰眸，怕自己忍不住想笑出来，赶紧起身道：“我去冲凉了。”
家俊看着他往浴室走去的背影，总觉得他肩膀在微微颤抖。
进了卫生间，将水打开，宋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李云瀚还在绑匪手里，他不该笑的。
但刚刚确实很好笑。
他真的就是找不到合理理由去解释，为何自己知道李云瀚被绑架的地方，只能随机应变搞起封建迷信。
没想到家俊竟然相信了。
也不知该说这家伙是深受香江迷信荼毒，还是原本就太单纯。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这个好像实在找不到其他理由。
再说了，封建迷信，也不比自己穿越到这里更荒谬。
*
翌日，因为不敢耽搁太久，宋禹和赵彻商量将自己今天的拍摄往前挪了挪，下午四点便提前收工。
他和陈诺出来时，家俊已经在车上等着。
坐上车，他随口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嗯。”
早上，他和家俊商量后，一致决定，假装去那边拍照，他是明星，以拍照的名义，出现在村子里，就没什么奇怪了。
至于陈诺，他本是不打算叫上他的，但一个明星出外景拍照，只有两个人，肯定会让人觉得不对劲，所以就将人捎上了。
而且陈诺虽然木讷，但身手不可小觑，今天的计划还真得需要他帮忙。
为了不让小孩到时候搞不清方向，上车后，他将事情简明扼要给他说了一遍，说完看着对方反应，要是他显出害怕，就马上放他下去。
但陈诺却只是愣愣地看向他，从善如流点头：“禹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禹皱眉：“你不怕？那伙大圈仔可是亡命之徒。”
陈诺想了想，摇头：“救人就不怕。”
宋禹微微一愣，继而又笑开，这家伙看着傻傻愣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但确实心地善良，就跟原书中一样。
也跟家俊一样。
思及此，他转过头看了眼驾驶座的冷脸青年。
家俊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发型。
*
虽然才二月份，但温暖的香江，油菜花已经开始绽放。
“看这边！”
家俊在前面举着照相机，陈诺在后面举着反光板，中间的宋禹，则在相机快门的咔咔声中，配合得摆出各种姿势。
这个村子人不多，来了电影明星拍照的消息，很快很不胫而走，三人进村拍了没多久，就陆陆续续来了老老少少村民围观。
宋禹只从祖哥那里知道那伙大圈仔两人的特征，不过既然能被祖哥遇到，说明平时外出办事，就是那两人。
家俊再次举起相机时，忽然从取景器里看到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男人脸上有一道疤痕，从鼻梁穿过直到耳朵，他身旁稍矮的男人，脖子上挂着一枚玉观音。
其实就在刚刚，他对宋禹的话，还都将信将疑。要这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算命手法，香江差佬们，就不可能有破不了的案，抓不了的贼。
可显然，宋禹不是胡说，这两个人与他描述的样子一模一样，此时手中提着两大袋食物，应该是刚刚采购回来。
估计是看到这边人多，忍不住来看个究竟，又见是明星拍照，难免好奇多停留了片刻。
虽然惊讶，但家俊很快神色如常将目光收回，又看向前方笑盈盈的宋大明星，在油菜花的映衬下，青年聚美的面容，越发动人。
他面无表情摁下快门。
及至夕阳西下，炊烟升起，三人在村民热情的邀请下，去了一户人家蹭了顿晚饭。
出来时，天已经黑透，村子里陷入一片祥和的宁静。
“谢谢阿叔阿婶，不用送了，我们车子就停在路边。”
与人道别后，他们佯装朝村口走去，但等人离开，却悄咪咪朝村里那栋孤零零的碉楼摸了过去。
第七十三章
今晚是个晴朗天， 月明星稀，村中那栋碉楼，距离其他房屋都很远， 孤零零伫立在一大片草木中。
碉楼黑黢黢一片， 宋禹知道那里面有六个人，五个绑匪一个人质。
此时四层一间屋内， 地上点着一只小小蜡烛， 房间两扇窗户都用纸板挡着，这微弱的光线传不到外面，为得是不让人发现。
四人坐在地上玩牌， 一个人在楼下站岗。
旁边椅子上绑着一个青年， 嘴巴贴着胶布，额头隐隐青肿了一块， 面色苍白， 气息微弱。
正是被绑架的李云瀚 。
他这个人生性爱自由，大学毕业从英国回来， 便搬离家中大宅，自己在外独居，出门也很少带保镖， 顶多是带个司机帮忙开车。
没想到前天晚上收工一个人去喝了杯酒，出来忽然就被一伙人打晕绑走。
听口音这是一伙大圈仔，图财并不可怕，就怕是要他的命。
他才二十三岁，正当青春年华，还不想死。
然而今天已经是他被绑架的第三天， 差佬们还未出现，他几乎内心越来越绝望， 觉得自己此番只怕是凶多吉少。
“勇哥，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一个留着板寸的绑匪忽然冷不丁开口。
“可能是要变天了。”他对面的淡声道。
张勇三十岁，高颧骨塌鼻梁，嘴巴微微有些凸，是一副典型的凶悍长相。
这一伙人已经犯过几十起大案，从内陆到香江，打劫绑票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回是他们干得最大一票，因为成功绑到了香江富豪前三的李家大公子，准备用李公子的命换两亿，足够他们下半辈子逍遥快活。
张勇说完，对面那平头绑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丢完最后一把牌摸了摸手臂：“我怎么还是冷。”
旁边扎着小辫的男人调笑道：“虚的吧，让你少玩女人，迟早死在这上面。”
平头仔吞了吞口水，小声道：“你们就没觉得这房子阴气有点重？”
张勇道：“凶宅么？阴气重正常，也就我们手上沾血的能镇住。”
平头仔又说：“勇哥，你说这屋子闹鬼，是不是真的？”
张勇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恶鬼遇到我们，害怕的应该是他们。”
平头仔嘿嘿一笑：“还是勇哥厉害。”
然而他话音刚落，屋中玻璃窗忽然哗啦一声碎裂，夜风猛得灌进来，吹灭地上蜡烛。
几个人顿时大惊，丢下手中的牌，迅速抄起枪，张勇直接来到李云瀚身旁，将枪抵在对方脖颈，低声道：“老三，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辫男人点点头，握着枪来到碎裂的玻璃窗前，小心翼翼朝外面看去。
月色下，外面除了风吹草木的簌簌声，没有半点异常。
小辫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可能是房子太老旧，吹了点风窗户自己就碎裂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屋内另一侧那扇挡着纸板的玻璃窗，也哗啦一声碎掉，纸板轻飘飘落地，屋外朦胧的月光顷刻间洒进来。
几个人一时都没再说话。
原本半昏半醒的李云瀚，忽然一个激灵稍稍坐正，只是脖子上冰冷的枪口，再次让他绝望。
“老三，你再去看看。”
小辫男人点点头，屏住呼吸朝另一扇窗走过去，举着枪小心翼翼探出头，上下左右都看了看，依旧没发现任何异常。
这是四楼，若是人为，除非是有飞檐走壁的本事，不然不可能这么快消失不见。
他转过身，道：“勇哥，没问题 。”
然后就在这时，屋中的平头仔忽然指着刚刚那扇窗户，大叫一声，噗通跌坐在地上：“有鬼！”
几人因为视线都在小辫男人这边，没注意先前那扇窗，但屋子就这么大，余光还是能感觉到一点什么。
在平头仔一叫，齐齐转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然而，刚转过来，小辫男人身旁那扇窗户，忽然又不对劲。
这回发现的是小辫男人，他看得很清楚，是一道留着长发的白衣女鬼，舌头长长吊在外面，从窗口一闪而过，很快不见。
“勇哥，真的有鬼！”他打了个哆嗦，飞快跑到屋中央同伴身旁。
张勇没看清他口中的鬼，但余光两次瞟到窗外白影飘过，也绝对不可能当做是错觉。
他是杀过人，但毕竟还未见过鬼。一颗子弹就能要人的命，但肯定杀不死鬼——如果这世上真有鬼的话。
他板着脸，朝楼道处唤道：“老二！”
楼下站岗的老二，听到呼唤，“嗯”了一声，咚咚咚跑上来。
然而奇怪的是，明明就是几秒钟的事，这脚步声却持续了十几秒，人却始终没上来。
“老二！”张勇不耐烦地大叫一声。
没人回应，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几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除了张勇之外，全都脸色苍白，浑身发冷。
“老四，你去看看。”
“哦。”老四正是平头仔，虽然害怕，但老二是他亲哥，他不可能不去看情况。
他一手握住胸前的玉观音，一手举着枪，蹑手蹑脚出门。
楼道黑沉沉 ，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
平头仔一边小心翼翼下头，一边试探着呼唤：“哥！你在吗？别吓我！”
走到二楼，没看到他哥的身影，感觉到脚下有水迹，抬起脚，伸手摸了下脚底，举起一看，赫然是鲜血，他下意识往墙上一蹭，却发觉墙上也是湿漉漉一片。
转头借着微弱月光一看，原本只是发黄的白墙上，密密麻麻都是血。
他大叫一声：“啊！”
楼上张勇听到叫声，大声问道：“老四，怎么回事？”
“血，都是血！”
说着，也不管不了哥哥取向，惊慌失措转身要上楼与大部队会和。
只是刚到第一个楼梯拐角，却被一道白衣长发，吊着血淋淋长舌的女鬼，挡住去路。
平头仔顿时双腿一软，还未再叫出口，那女鬼已经蓦地伸出手，握住他脖子一扭，将人扭昏过去。
“老四！”
楼上的张勇继续叫着，但却再没有回应。
张勇爆了句粗口，又吩咐剩下两人：“老五，你去看看。”
老五是个人狠话不多的小个子，刚刚一直没说话，得到吩咐点点头的，朝外面走去。
小辫青年道：“勇哥，不会真是恶鬼吧？”
张勇其实心里也开始有点发怵，但还是恶狠狠啐了口：“管他恶人恶鬼，我就不信能拿我怎样？”
这一次，出门的老五，依旧一去不复返。
屋中劫匪只剩两人。
小辫已经浑身冷汗：“勇哥，怎么办？”
张勇不敢再叫他出去，手中的枪依旧紧紧抵着李云瀚的脖颈，冷笑一声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看看恶鬼敢不敢主动来找过来！”
第七十四章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
夜晚凉爽的风， 从两扇窗户穿堂而过，但小辫青年却汗如雨下，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张勇比他稍微好些， 却也是浑身紧绷。
此时的李云瀚则是彻底清醒过来， 他是无神论者，不相信世上有鬼， 如果不是鬼的话， 定然来救他的人。
思及此，他坐正身子，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但除了风声虫鸣， 什么都没有。
与此同时，碉楼墙外， 一个长发白袍“女鬼”， 从三楼窗户无声无息跃出，壁虎一般爬上了楼顶。
等在天台的宋禹和家俊 ， 看到月色下冒出的鬼影，赶紧挥挥手。
这“鬼”不是别人，正是陈诺。
他打着赤脚， 跟鬼一样飘过来，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这也正是宋禹叫他来的原因。
在片场的时候，他发觉陈诺他身手极其灵活，爬上屋顶，完全不用梯子和威亚，一溜烟就上去了， 跟猴子差不多。搁在几十年后，绝对的跑酷高手。
宋禹作为武行， 徒手爬上楼问题不大，但想要不发出声音却很难做到，至于家俊，那么大个子，不可能没声儿。
所以让陈诺先爬上楼，在上面装好威亚，两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得爬上来。
而刚刚陈诺吊在空中装神弄鬼一番后，便钻进了楼内，顺利被他放倒。
宋禹见安然无恙，松了口气，点点头示意他过来。
陈诺从善如流走过来，在地上坐下，从身上摸出三把枪交给他。
宋禹对他伸出大拇指：“干得好！”接过枪，一人分了一把。
陈诺咧嘴一笑，嘴巴里的一截长舌头，就掉了下来，幸好他眼明手快，一把接住，又赶紧塞回去。
宋禹看着这个“女鬼”，喉咙不由自主滑动了下。
就跟拍戏一样，拍到恐怖片，虽然知道是假，但装扮氛围一来，有时候也会被吓到。
关于怎么救李云瀚，他今早和家俊商量后，一致决定“装神弄鬼”。他们搞电影的，有道具有经验，还是做戏最擅长。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悍匪到底是悍匪，第三个人出来后，剩下两人果然就不再单独行动。
这也是宋禹预料到的，所以交代陈诺，搞定第三人，就赶紧上来。
虽然人数上，他们现在已经占优势，可对方用枪熟练，要是主动闯进去，只有送人头的份。
眼下，下面没了动静，他们也只能在上面耗着。
楼下两个悍匪紧张，楼上的三人也丝毫不轻松。
不知不觉过了半个钟，宋禹忍不住摸了摸额头冒出的细密汗水，低声道：“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陈诺试探道：“要不要我吊下去，装鬼再吓吓他们？”
宋禹思忖片刻，摇头：“不行，事不过三，他们现在处于惊恐状，肯定会开枪。”
家俊道：“阿诺，你把衣服脱下来。”
“哦。”
陈诺将白袍脱下来，宋禹见家俊拿一根木棍穿好，用绳子吊住，又扯下陈诺头上假发，套在衣服上。
轻手轻脚走到栏杆边，将衣服摆动着放下去。
屋内两个悍匪，在漫长的等待中，早已草木皆兵。
原本安静的窗外，忽然出现一道白影，小辫顿时大惊失色，叫道：“勇哥，鬼又来了！”
惊慌失措间，他抬手砰砰砰朝窗外连开三枪。
白影中弹后，轻飘飘坠落。
张勇气急败坏怒喝：“白痴，谁让你开枪的！把人引来，我们还跑得掉？”
小辫苍白着脸支支吾吾道：“那……是鬼？”
“什么鬼？你去好好看看，那就是一件衣服。”
小辫愣了下，冲到窗边朝下看去，果然看到月色下，一件白衣服落在地上。
“鬼……不见了？”
张勇不愧是老大，这时已经反应过来，怒道：“是有人在上面装神弄鬼。”他顿了下，又继续，“这不是警察作风，刚刚三枪反正已经惊动附近村民，这地方我们不能待了，老三，你上去看看，不用留活口。”
不管是不是鬼，三个兄弟的一去不复返，让小辫不敢独自出去，支支吾吾半响没动。
张勇没好气啐了口，将抵在李云瀚脖颈处的枪收起，咔咔上膛，道：“行，你在这里看着人，这不仅是我们的财神爷，也是我们的护身符，好好看着。”
“嗯！”
小辫用力点头，走到李云瀚身旁，目送张勇举着枪小心翼翼走出去，又赶紧将枪抵在李云瀚脖子旁。
李云瀚虽然不知道装神弄鬼的是谁，但确信是他救他的，看着张勇离开，心脏也扑通扑通跳起来。
在刚刚枪声响起时，楼上三人已经迅速系上攀爬绳，飞快溜下楼，从三楼另一侧窗户钻进去。
张勇爬到楼上自然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看到几根吊在空中的绳子。
他气急败坏将绳子扯掉，大吼一声：“狗日的，跟老子装神弄鬼，老子弄死你们！”
说着蹬蹬跑到三楼，一脚踹开一扇半掩的木门，年久失修的房屋，在他的大力下，顷刻碎成一堆木渣。
这是一间卧房，一张雕花架子床上，蚊帐早已残破不堪，在微弱的光线下，轻轻浮动，像是有人在里面一样。
张勇小心翼翼走过去，猛得将蚊帐拉开，什么都没有，正要低头去看床底，一只老鼠忽然叽叽喳喳跳出来。
他大惊失色，忙不迭往后退了两步，与此同时，门后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
张勇飞快转身追出去，怒道：“狗日的！有本事给我出来！”
听到楼下有动静，他飞快往下跑。而刚刚的床下，一条黑影飞快爬出来，陈诺一手抓着一只活蹦乱跳的老鼠，跑到门口，朝楼下张勇丢去，丢完又快速钻进另一间房。
张勇被老鼠砸个正着，也不管前面消失的身影，又折身往上。
刚看到一道身影飞速闪过，却又听到身后咚的一声。
他又转身循声跑去，跑到一扇门前，发觉门被一扇柜子牢牢堵住，愤怒地用力踹了好几下，终于将柜子踹开，然而一进去，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有一扇打开的窗。
就这么折腾了一圈，张勇累得气喘吁吁，却连个鬼影子都没发现。
他确定不止一个人，却又不知到底有几个。
这种被戏耍的感觉，实在是很不爽，在原地顿了片刻，冷哼一声，喘着气走上楼，道：“老三，带着人下楼。”
小辫颤颤巍巍问道：“勇哥，到底怎么回事？”
张勇冷笑一声：“不敢见光的老鼠罢了，既然不敢露面，说明没什么可怕的，我们不用管，只怕村民很快要到了，我们得赶紧转移。”
小辫忙不迭点头，这破楼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他解开李云瀚的绳子，将人从椅子上拖起来，又重新将双手绑在后面，见对方站不住，踹了一脚，没好气道：“赶紧走！不然大家一起死！”
李云瀚叫苦不迭，又无法反抗，只能强撑着跟着他们下楼。
“勇哥，老三他们几个呢？”
“没看到。”
“不管了？”
“管不了那么多！我们已经暴露，先离开再说。”
“哦。”
张勇拿着枪走在前面，故意大声道：“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兄弟，我就不奉陪了！”
然而他们才走下一楼，忽然一股浓浓白烟从下方涌上来，很快弥漫整个楼梯，原本的一点光线，也彻底消失，什么都看不到了。
“艹！什么情况？”小辫惊慌失措地大叫，因为吸入烟雾，忍不住猛咳几声。
张勇怒骂一声，捂住口鼻，道：“快走！”
然而他走了几步，去发觉楼梯忽然变得很滑，三人就这么猝不及防间骨碌碌摔下去。
小辫原本抓着李云瀚的手也不得不松开。
说实话，李云瀚因为嘴巴被贴着胶带，只有鼻子能呼吸，在这烟雾中，几近窒息。
他怀疑自己真的要死了。
就在他快出现幻觉时，隐约听到下面穿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凯文，跳下来！”
李云瀚猛地清醒几分，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站起身，在烟雾中惊慌失措翻过栏杆。
从楼梯缝隙跳了下去。
片刻后，身体微微一疼，落在了几根绳子胡乱编织的网上，晕晕乎乎间身体又一轻，整个人被捞起，扛在一具肩膀上。
迷糊间，他嘴上胶布被人撕开，劫后重生般，本能地大口呼吸，发觉吸进来的都是新鲜空气，不由得欣喜般睁开眼睛。
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忽然又被重重丢在地上。
好在是草地，摔得并不疼。
一抬头，看到的便是一张熟悉的冷峻脸孔。
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听到一道刻意压低但熟悉的声音：“家俊，陈诺呢？”
家俊摇头，一边矮身割开李云瀚身后的绳子，将他双手解放出来，一边低声道：“没看到他。”
“不会还在里面吧？”宋禹皱眉看了眼身后碉楼，“你赶紧带凯文躲起来，我去里面看看。”
“不行，我跟你一起！”
“我扛不动凯文。”宋禹摆摆手，已经转身朝碉楼小门钻去。
家俊阻拦不及，只能看向地上的人，脸上表情冷得瘆人，他粗鲁地将人一把拉起，没好气道：“自己能走吗？”
李云瀚刚刚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此时别说走，就是爬估计都已经爬不动。
他软绵绵挂在对方手臂，气若游丝道：“恐……恐怕有点不行了！”
家俊看了眼碉楼，到底是一把将人像是扛沙袋一样扛在肩上，飞速朝灌木丛钻去。
他没跑多远，不过几分钟，便找到一个隐蔽的土坑，将人放下来藏好，冷声道：“别乱动，等我们回来，要是阿禹或陈诺出事，我饶不了你。”
李云瀚有气无力道：“多……谢！”
家俊冷笑：“多谢就不用了，以后离阿禹远点。”
说完头也不回朝碉楼走去。
七十五章
而此时碉楼内， 烟雾早就散开。
那是剧组用的烟雾弹，持续时间顶多数十秒。
宋禹在黑暗中重新摸进碉楼，刚进去就听到张勇的声音幽幽响起：“你们的同伴在我手中， 马上把李公子带过来， 我数三声，如果不出现， 我就开枪杀死你们这位同伴。”
宋禹心里一提， 踩着湿滑的楼梯一步一步往走去，这里似乎是刚刚发生了激烈打斗，一个扎小辫的男人倒在地上， 不知是死了还是晕死过去。
“三——”张勇的声音响起。
宋禹开口：“大哥， 你不要冲动，我马上把李公子带过来。”
他将小辫从地上拖起， 拿出一把匕首， 将头发割掉，顷刻间， 对方发型便成了李云瀚一样的小分头。
男人人事不知，任由他拖着。
好在这人身体清瘦，宋禹拖起来不算费力， 要真换成李云瀚，反倒是个麻烦。
宋禹拖着人一步一步来到楼上一扇房门口，那声音就是从这屋内传来的。
“大哥，李公子我给你带来了。”
他将手中男人像盾牌一样，拎在自己跟前，一步一步往里走。
微弱的光线下， 张勇只看得出这人垂着脑袋头发散乱，并不能确定是谁。
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他忽然狞笑：“把你们都杀光， 我也不算亏！”
说着便举起枪朝前方的人砰砰开了两枪。
宋禹心脏跳出嗓子眼，飞快将人丢开。
只听原本晕死过去的人发出痛苦闷哼：“勇哥……”
噗通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原本被挟持的陈诺，趁此机会忽然抽身，一脚踹掉张勇手中的枪。
那枪抛物线一样，朝窗边飞去。
而张勇身体也飞窜出去，伸出手要去接住自己的枪。
宋禹比他更快，就在对方手要碰到枪时，那枪被他一脚踢出了窗户。
张勇滚在地上，见丢了枪，大吼一声，发疯一样，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军刀，朝他刺上去。
这人应该是当兵出身，格斗能力极强，动作又快又狠，一来就是只取人命的夺命招。
宋禹连思考都来不及，只能靠着本能避闪。
眼见就要躲不开，好在陈诺已经跃上来，双腿绞住对方脖颈，将人掀翻在地。
宋禹终于得以过一口气。
他自打来了香江，打过不少架，可谓是经验丰富，但眼前这人不是之前的武师烂仔，而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每一招都是为取人性命，而不是为了打赢你打服你。
而现在也不是演戏，而是搏命。
他身上的枪也不知落在哪里，整个屋子黑沉沉，此刻陈诺和悍匪缠斗在一起，两人动作太快，只能勉强看到模模糊糊的晃动人影，连分辨是敌是友都有点难。
他很快听到陈诺一声闷哼，估计是受伤了。
不敢再犹豫，看到一只手举起匕首，确定是张勇，猛得扑过去，朝着对方脑袋，连抡两拳。
他也是第一次打架出拳用尽全力。
若是换做平常人，这两拳下去，肯定是立刻倒地。
但这悍匪天生跟常人不一样，只闷哼两人，竟然是晃动了下，依旧稳稳当当。
宋禹这会儿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而这两拳显然彻底激怒张勇，他一脚猛踹陈诺，少年身体重重砸向墙壁。
宋禹直觉不妙，连连往后退。
满身是血的张勇转过身，嘶吼一声：“去死！”
说着便举起刀朝宋禹扑过来。
也就在这时。
忽然砰的一声枪响，在屋内响起。
张勇举在空中的手忽然顿住。
哐当一声，匕首落在地方。
又是一声枪响，张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宋禹转过头，只见昏暗的夜色中，一道高大身影举着枪，不紧不慢走过来，
因为看不清面容，只觉得气势冰冷，如地狱里走来的修罗一般。
他重重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家俊，你来了？”
张勇嘶吼着还想挣扎，家俊毫不犹豫对着他的腿又是一枪。
宋禹确定家俊是没开过枪的，但此刻对着这悍匪，一枪又一枪，毫不犹豫，果断得近乎冷血。
宋禹惊愕地看向他，及至看到他枪口微微上抬，要对准张勇的头，才蓦地回神，大声道：“家俊，够了！”
家俊将枪对着闷哼的张勇，半晌过后，才缓缓收回枪，弯下身粗暴地撕掉张勇衣服，拧成绳子将人绑好。
宋禹重重舒了口气，只觉浑身疼，勉强坐起身，道：“去看看陈诺怎么样了。”
家俊没出声，先走到他跟前，伸手从他肩膀往下仔细摸了一遍，问道：“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事。”宋禹摇摇头，又心有余悸感叹，“这悍匪功夫全是杀人技，我们武行在他面前，还真有点花拳绣腿了。”
家俊凝望着他，光线太暗，其实彼此之间除了个模糊轮廓什么都看不到。
但宋禹莫名觉得对方目光冷得厉害，不是平日那种天生的冷，而是带着愠怒的冷。
他轻咳一声：“家俊，快去看看陈诺。”
家俊这才站起来，转身来到靠在墙边的陈诺跟前，问道：“你点嘛？”
陈诺支支吾吾：“冇……冇事。”
家俊啧了一声，不满道：“阿禹说你身手好，你就这样好的？知唔知差点害死阿禹！等好了好好练功！”
“是……是我不好。”
宋禹站起身，走过来好笑道：“家俊，讲点道理，五个悍匪，阿诺一个人放倒四个，你还要他怎样？”
陈诺扶着墙站起来，小声道：“是我不小心，差点连累禹哥。”
宋禹其实也是很后怕，他们三人干掉五个悍匪，救出李云瀚，电影都不敢这么拍。
不过想到原书中，李云瀚重伤，两名警察殉职，而现在他们三个人只受了点伤，就很有点骄傲，以至于面对悍匪的恐惧，也被冲淡。
家俊抬手借着月色看了下腕表，道：“警察应该快到了！”
刚刚那么多枪声，村民必然报了警。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听到警笛声传来，接着便是成群结队的村民，循着动静来看热闹。
之后的事，就很简单了。
一切都是家俊全权处理。
他们对警方的说辞是，今天下午来拍照，在村民家吃饭，听村民提起这栋碉楼闹鬼的事，宋大明星忽然好奇，三人就过来看看，想着以后是不是可以作为电影取景地。
没想到，竟然发现这伙悍匪绑架了李云瀚。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经过一场恶战，险象环生，把人成功救出来。
宋禹是电影明星，又有村民作证，一切就理所当然。
总之就是动作明星团队偶遇豪门公子被大圈帮绑票，拔刀相助，冒险救人，险象环生。
而这伙悍匪犯案数十起，手中人命十几条，早在两地警方备案。如今警方未损一分一毫，不仅救下李大公子，还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O记的督察，都恨不得给宋禹几人磕一个。
不过因为涉及到李大公子，宋禹又是电影明星，这件事最终低调处理。
做完笔录，处理好身上的伤，回到家中，已经零点。
宋禹随便冲了个凉，便卸力般躺在床上。
家俊随后推门而入。
他撩起眼皮，见对方抱了个枕头进来，笑道：“家俊，是不是被吓到了，不敢一个人睡？”
想想，家俊才刚满二十一岁，还是个男大学生的年纪，遇到这种事害怕也正常。
自己活了两世，也都害怕呢。
家俊面无表情看着他，见他还笑得出来，冷冰冰瞪他一眼，爬上床靠在床头，淡声道：“我觉得我们应该还好谈谈。”
宋禹打了个哈欠，瓮声瓮气道：“好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家俊却坚决道：“不行！必须现在谈！”
宋禹看了看他，龇牙咧嘴坐起身，笑问：“想谈什么？”
家俊道：“第一，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伙劫匪在那栋碉楼的？而且在阿诺放倒三人上楼后，你很清楚知道屋内还剩两人。”
宋禹敷衍道：“都说了，是算的啊！”
家俊冷笑：“那你现在算算我信不信你？”
宋禹装模作样掐了下手指，嘿嘿一笑：“算出来了，不信！”说着，又胡诌道，“我真是算的，也不是任何事都算到，而且泄天机的事，对自己损害很大，如果不是人命关天，我也不会去算，”
家俊依旧冷冷看着他。
宋禹也知道这理由实在是荒唐，但他一时也找不到其他借口，只能耍赖：“你不信就算了，以后你会相信的。”
家俊看了看他，倒是没继续追根究底，默了片刻，又道：“我之前说过，任何事你都要与我商量，但今晚你却自己跑回碉楼救阿诺，这件事要怎么算？”
宋禹微微睁大眼睛，歪头看向他：“你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家俊不置可否。
宋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情况紧急，我确实顾不得那么多。而且你不是也赶来救了我么？”
“那如果我没赶到呢？”
宋禹看着他笑道：“不会的。”想到家俊开的那几枪，他轻咳一声：“家俊，是不是因为差点杀了人，吓到了？”
家俊淡声道：“那些人本就该死。”
说着便躺倒翻过身，不再说话。
宋禹摸摸鼻子，还是不太确定，这家伙到底是单纯生气，还是真的被吓到。
想了想，他拉起薄被，替他盖上，又安抚性地伸手抱抱他：“家俊，好好睡一觉，什么事就都没了。”
第七十六章
经历了这么大事， 又受了点伤，为了保证拍戏时的状态，宋禹跟剧组请两天假。
自打他搞定了和新联的事， 加之演技业务能力都没得说， 赵彻对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听说他身体不适， 大手一挥让他多休息两天， 什么时候好了，再来开工。
因为家俊“救驾”及时，宋禹其实也没受多大的伤， 就是挨了几脚， 摔了几下。他毕竟是专业武行出身，有着专业的自保技能， 张勇那几脚， 虽然很重，但都没伤到要害。
因为放假， 翌日早上，他就多赖了会儿床。
家俊早已不在，枕头也已经撤离。
他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 及至屋子里有香味传来，才吸了吸鼻子起床，出门一看，却见是家俊已经出门买回早餐。
他笑眯眯道：“好香啊！馄饨么？”
家俊一言不发，只把食盒往餐桌一放，自己拿出一份， 坐下来开吃。
虽然他惯常话就不多，但宋禹却看得出， 这家伙还在不高兴呢。
他飞速钻进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下，走到餐桌在家俊对面坐下，笑嘻嘻道：“哎呀家俊，你点知我早上想吃鲜虾馄饨？”
家俊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宋禹拿起勺子，盛起一颗馄饨送入口中，满脸享受地夸张道：“好好食啊！”
家俊抬头，虽然是面无表情，宋禹却看出那双灰眸透出的无语。
他笑了笑，又道：“吃完我们去看看阿诺。”
他们几个人，陈诺受伤最严重，得在医院躺几天。
家俊终于开口：“你今天哪里都不准去！”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好好在家里休养。”
宋禹看了看对面冰山脸青年，清了清嗓子，笑道：“遵命！”
家俊淡淡瞥他一眼，继续埋头吃饭。
就在这时，门铃忽然响起。
家俊放下勺子 ，起身走到玄关开门。公寓房门是两层，内层木门，外层防盗铁门。
家俊打开里面的门，隔着防盗门铁门，看向外面的英俊青年：“有事？”
李云瀚看着门内冰山一样的家伙，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早啊家俊，阿禹在吧？”
原本在屋内吃着早餐的宋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刻起身跑到门后，家俊人高马大杵在门中央，见他过来，也没半点让开的意思。
他只能踮脚，让自己的脸从对方肩膀露出来，然后看向外面的人，笑眯眯道：“凯文，你怎么来了？不用在家养伤吗？”
李云瀚额头微微青肿，额角贴着一小块纱布，但整个人看着气色还不错，比昨晚去医院时要死不活的样子好了太多。
他身后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彪形大汉，应该是保镖。
李大公子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跟从前一样随性。
李云瀚看着快贴在家俊肩膀的宋禹，笑道：“我就一点皮外伤，昨晚是因为两天没怎么吃东西，有点虚弱，打了营养针好好睡一觉，已经没什么事了，就赶紧登门来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宋禹推了推前面的人：“家俊，快给凯文开门！”
家俊却依旧跟一尊门神一样，杵着不动。
宋禹又抬手戳了戳他肩膀：“家俊——”
家俊这才伸手，将门打开，勉强侧过身，却没说一句欢迎的话。
朝夕相处这么久，宋禹对家俊很了解，虽然长了张冷脸，但其实很谦逊礼貌，这会儿分明有点过于失礼了。
当然，他也知道怎么回事，昨天因为救李云瀚，自己差点遇险，这家伙关心自己，迁怒对方也正常。
他笑着将人挤开，伸手对李云瀚做了个有请的姿势，笑道：“凯文，欢迎光临寒舍。”
李云瀚笑着点点头，对身后两人挥挥手：“把东西搬进来吧！”
宋禹这才发现，两位黑衣大哥身旁堆着一堆礼盒。得了李大公子吩咐，两人抱起礼盒，一前一后走进来，放在玄关。
两人总共进出两趟，礼盒几近将玄关挤满，堆起快一人高。
宋禹好笑道：“凯文，你这也太客气了吧？”
李云瀚道：“是我父母准备的一点小心意，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们就收下吧。”
宋禹没在这点小事上客气，也没管还杵在门边的家俊，热络地领着人进屋坐下。
“凯文，你喝什么？”
李云瀚道：“白水就行，多谢！”
宋禹点点头，正要去厨房给人倒水，家俊已经关上门，走进来凶巴巴道：“你坐着别乱动。”
“哦。”宋禹回到沙发坐下。
李云瀚打量了一眼这房子，看到两个卧室，随口道：“这公寓还不错 。”
“嗯，还凑合，反正就我和家俊住，该有的都有，挺方便的。”
李云瀚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他问道：“昨晚兵荒马乱，我也忘了问，你后来返回去找陈诺，是不是受了伤？”
宋禹道：“一点小伤，养两天就好，阿诺稍微重一点，得在医院住几天。”
李云瀚点点头，又重重舒了口气道：“听说那伙大圈仔，已经犯案数十起，手上几十条人命。昨晚要不是你们，我只怕这条命都没了。”顿了下，又继续，“说起来也真是巧，你竟然去那边拍照，还好奇去看碉楼，不然也发现不了我。看来我们真是很有缘分！”
宋禹笑道：“是啊！这真是天大的巧合，不是命定的缘分都说不过去。”
他话音刚落，家俊便端着两杯水走出来，重重往两人面前茶几一放，冷飕飕道：“李大公子，请喝水！”
李云瀚看了眼对方脸上那明显的敌意，讪讪笑道：“多谢！”
家俊撩起眼皮，看着沙发上快要挨着的两人，默默绕过茶几，走到两人中间，朝李云瀚摆摆手：“麻烦李公子坐过去点！”
“哦。”
李云瀚慢悠悠挪动身子，不知是不是嫌他动作太慢，还没等他坐定，家俊就大马金刀坐下来，直接将他一肘子挤开。
他块头大，身上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刻意将人挤开，差点让李云瀚栽倒在沙发。
他看了眼身旁生人勿进的家伙，又主动默默挪开一点，与对方隔开半个人的距离。
而因为家俊的插入，他与宋禹忽然就仿佛隔了一条河。
宋禹嘴角抽搐了下，往前坐一点，歪头越过他看向李云瀚，笑道：“凯文，家俊他年纪小，昨晚被吓到了，难免就有点迁怒你！”
家俊：“……”
李云瀚：“……”
宋禹对上家俊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咧嘴朝他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家俊，你看凯文被绑匪绑了两天，情绪还这么稳定，你学学人家！”
家俊冷声道：“我不是怕！”
宋禹笑说：“你才二十一岁，怕就怕，有咩唔好承认的？凯文你说是吧？”
李云瀚愣了下，又了然般点点头：“家俊才二十一岁？那害怕也是正常的。”
这家伙竟然才二十一岁，他还以为如此稳重，至少二十五六岁了呢。
家俊转过头，朝他怒目而视：“我说了我不是怕！”
李云瀚被他这冷冽的气势震住，脸色微微苍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禹本来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似乎有点开过了，赶紧拉着家俊手臂顺毛：“家俊，我开玩笑呢，你勇敢得不得了，怎么可能被吓到！吓到的人是我！”
李云瀚忙不迭附和：“还有我！”
家俊先是嫌弃地看了眼李云瀚，又转头神色莫测地看向宋禹，目光落在对方握着自己手臂的手上，面色这才稍缓。
李云瀚轻咳两声，掏出三张支票，放在茶几上，道：“你们昨天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下的我，这份情我无以为报，我也不知你们三人需要什么，只能聊表心意 。”
宋禹瞥了眼支票上的数额，每一张都是一百万。
一百万，搁在他原本的时代，差不多是一千万的购买力。
豪门公子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到底是穷了这么久，看到这数字，宋禹忍不住在心里哇哦一声，恨不得立刻据为己有。
但面上却是笑嘻嘻道：“凯文太客气了，别说你是我与家俊的朋友，就算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们遇到也会出手相救。我们武行出身，拍了那么多武打片，这点道义还是有的。”
李云瀚原本还要游说一番，还未张嘴，就听家俊没好气道：“有钱了不起！你得庆幸阿禹没出事，若他出事，别说是钱，就是你这条命都不够赔。赶紧把你的臭钱收起！”
李云瀚到嘴的话，又吞了进去，他轻咳一声，默默将支票拿起收好。
他看了看家俊，又看向宋禹，对方有些无奈地朝他摊摊手：“凯文，如果你当我们是朋友，就不用讲究这些。”
李云瀚叹息一声，笑说：“那就大恩不言谢。”
家俊轻飘飘看向他，冷不丁道：“好了吗？”
李云瀚不明所以：“啊？”
家俊道：“阿禹身上有伤，需要休息。”
“哦，好好好。”李云瀚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逐客，他笑着识趣地站起身，“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回头再联系。”
宋禹起身要送客，却被家俊抬手摁住肩膀：“我去送！”
“哦。”被摁回沙发的宋禹无奈地笑了笑，对李云瀚挥挥手，“凯文慢走，你也好好修养两天，有空常联系。”
“嗯，好的。”李云瀚笑着回应，看了眼冷冰冰的家俊，赶紧转身。
家俊一直将人走到电梯门口。
“家俊，再见。”李云瀚转身笑着对他挥挥手。
家俊冷脸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次，以后离阿禹远一点，没事不要联系他。”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实在有事需要联系，先联系我，我是他经纪人，一切事宜我都可以代为处理。”
李云瀚也不知该气还是笑，最后只能化成一脸无奈，摊摊手道：“家俊，昨晚的事，我是由衷感激你们。尤其是阿禹，若不是他想到去看碉楼，你们想必也不会去，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撇去朋友这一层，阿禹如今还是我的大恩人。若我是女人，肯定都以身相许。你虽然是他经纪人，但也不能因为你那点见不得人的私心，不让我与阿禹联系吧？”
他毕竟是养尊处优的豪门公子，虽然对他于他有救命之恩，但刚刚对方的敌意，到底是让他没忍住。
说这番话就是想让对方恼羞成怒反驳。
不想，家俊却只是冷笑一声，轻描淡写道：“没错，是我见不得人的私心又如何？”
李云瀚：“……”
大佬，这么坦然就不好玩了！
第七十七章
家俊说完伸手按下电梯键， 对李云瀚挑了下眉头，在电梯门哐哐打开前，轻飘飘转身朝屋内走去。
进屋时， 正对上宋禹似笑非笑的表情。
家俊眉头微微蹙起， 刚刚他出门随手将门关上，他确定自己和李云瀚说话的声音， 传不到屋内。
思及此， 他眉头稍稍舒展，走过来问道：“笑什么？”
宋禹轻笑：“够了吧家俊，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但这事儿咱们就这样算了好吗？也不是凯文主动要我们去救他的， 你对他生气，实在没道理。”
家俊看向他道：“没错， 不是李大公子主动， 是你主动。你连自己命都不顾，也要救他。”
宋禹啧了声道：“这你就冤枉我了， 我们救他明明是提前做了周密安排，并没有冒险。我差点遇险，也是因为阿诺没能顺利跑出来。”
家俊哂笑：“但这件事本来就不可能万无一失， 你比我更清楚。”
宋禹道：“凯文是我们朋友，以后我们的事业，可能也需要他的助力。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怎能袖手旁观？”
家俊不以为意道：“他是李家人，出了事全香江警力都能用上，原本就不该我们去救人。”
宋禹好笑道：“家俊， 去救人也是你同意的，而且出了大力气， 现在反悔也没用了。”说着，又握住对方手臂，话锋一转，“我知你关心我，现在又是我经纪人，觉得对我有责任。我答应你，以后这种事，只要你不愿意，我一定不会去干。”
这是他真心话，有这一次已经够了。
对他来说，大侠和英雄都只是戏中人，现实中的他就是个演员，这种事本就不该他干。也没有谁值得自己去冒生命危险，至于钱财利益，原本就该远远低于生命安全。
他看着眼前人想，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人值得自己去冒生命危险，也只有这个家伙了。
当然，虽是真心话，也确实是为了安抚对方。
家俊果然神色稍霁，思忖片刻，道：“我觉得跟李云瀚这种豪门公子走太近，不是好事，你还是跟他保持距离吧。”
“我与他本来也没见过几次面。”
“我是说以后。”
“大家都有各自生活，以后也不可能经常见面。”
“反正你要与他见面，得给我报告。”
宋禹愣了下，噗嗤一声笑出来：“行，我跟你报告。”说着站起身，大声道，“报告林老板，我现在要去上厕所！”
家俊抬头看向他，低低笑了声：“批准了！”
宋禹笑着摇摇头。
身边就这么一个最值得信赖的人，就依着他算了。
*
宋禹在家休养两天，家俊终于放他出门，两人去了趟医院看陈诺。
刚进病房，就看到小护士不耐烦地训斥人：“快点把裤子褪下来，这么大小伙子，怕打针，丢不丢人？”
陈诺看着对方，将两只手压在身下，紧紧捂住屁股，一言不发地摇头。
家俊见状，走上前一把将人翻过身，脱下裤子，露出半截屁股蛋给小护士：“打吧！”
陈诺想要挣扎，却又不敢，歪头看了眼护士举起的针头，赶紧闭上眼睛，脸颊瞬间涨红。
宋禹忍不住笑出声。
一个被人打被人踹一声不吭，日后自己也会成为铁血大佬的家伙，竟然怕打针。
当然也可能是不想让人看到屁股。
打完一针，护士认出宋禹，朝他笑了笑才离开。
陈诺拉上裤子，在床头坐好，看了看两人，低声道：“禹哥俊哥。”
宋禹走上前道：“你怎么样？”
陈诺摇摇头：“我没事，医生说过两天就能出院了。”想了想，又试探问问，“禹哥你几时开工？”
“明天。”不等他开口，宋禹已经道，“你不用管，好了再来片场，不会扣你薪水的。”
陈诺见自己没被炒鱿鱼，小鸡啄米似的感激点头。
家俊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陈诺：“阿诺，这是阿禹给你这次立功的奖励，你拿着。”
陈诺赶紧摆手：“我差点拖累你们，你们不辞退我，我就很感谢，哪好意思要奖励？”
宋禹正要安慰小孩，家俊已经先开口：“你这次确实表现不好，差点害了阿禹，我很生气。”
陈诺原本就怕他，被他这一说，顿时可怜巴巴地垂下眸子。
宋禹皱眉轻声道：“家俊——”
家俊不为所动，继续道：“但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是我们让你陷入危险，所以也不能怪你。而且你一个人放倒四个悍匪，确实是立了大功。这个钱你该拿。”
陈诺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缓缓接过装钱的信封。
厚厚一叠，只怕有几千块，少年抿抿唇，道：“谢谢俊哥谢谢禹哥。”
家俊皱眉道：“你在阿禹身旁，以后要保护他人身安全，现在这身手和脑子都还不够。等你出院，我会给你制定一个学习计划。”
“嗯，俊哥，我会努力的。”
宋禹笑道：“家俊，阿诺已经很好，他现在是年纪小，慢慢来，你就别逼他了。”
家俊却是正色道：“你现在是明星，也许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巨星，你以为就只有富豪会被人绑，想打明星主意的人更多，不仅图财还会图色。既然你要阿诺留在你身边，那他就得快速成长起来，遇到事情不用谁教也能应付。”
宋禹看着他，深以为然。
如今是八十年代的香江，明星要面对的有富豪潶帮无良狗仔疯狂粉丝，确实需要很给力的助手。
而现在才十七岁性格木讷的半文盲陈诺，显然还不够。
家俊虽然年纪轻，倒是比自己考虑更周全。
思及此，他笑了笑道：“你说得没错。”又看向陈诺，“阿诺，那就听家俊安排。”
陈诺用力点头：“好！”
*
翌日，宋禹复工，生活恢复正常。
李云瀚被绑架的事，被压下来，并未在媒体曝光，自然也没人知道宋禹几人做的事。
悍匪被引渡回内陆，迟早会被判处死刑。
这个结局显然比原世界更理想。
家俊为陈诺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除了练功，还要学知识，练习处理事情的能力。陈诺每天**练得半死，但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加之他确实诚心想学，所以进步飞快。
到戏快杀青时，他整个人明显有了很大变化，以前那种略显呆滞的木讷，变成了冷厉。
倒是跟家俊越来越像。
这天中午拍摄嫌隙，宋禹想着过两天杀青，要去看望钢牙旺，便抽着这空挡去买手信。
刚从一家档口买了礼品出来，便遇到一个眼熟的人。
正是和新联的阿鬼，先前陈诺的老大。
“哟，这不是黑仔么？找你几次都未找到人，你跑去哪里了？”
说话间，他也已经认出陈诺身旁带着棒球帽的宋禹。
他们这种人经常看录像电影，自然也知道宋禹是电影明星。说罢，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原来是傍上大明星了啊！”又脸色一横，“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大佬？”
宋禹蹙眉，淡声道：“阿鬼，阿诺是我助手，早不是你马仔，还望你别为难他。”
阿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睁大眼睛：“哦，我知啦，那日你就是想傍上这位大明星，所以故意输球给他。黑仔，我真是小瞧你了！”
说着，上前两步，扬起耳光恶狠狠朝陈诺扇去。
然而手还没扇下去，就被陈诺一把攥住腕子。
“禹哥，你先回片场，我和鬼哥谈谈再回去。”
宋禹看着他平静冷峻的神色，挑挑眉头，接过他单手递过来的礼品袋，点点头笑道：“你好好和鬼哥说，不要起冲突。”
陈诺点头。
家俊的调教，还真是卓有成效。
家俊啊家俊，真是老天爷赐给他的绝佳拍档。
第七十八章
宋禹前脚刚回片场， 陈诺后脚就到。
前后差了不到十分钟。
他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发型整齐，小黑脸干净， 身上衣服也未有半丝凌乱， 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和前大佬打起来。”
陈诺认真回道：“鬼哥不是我大佬，我只是在他手下打工搵钱。我没和他动手， 好好说清楚， 他就没再为难我。”顿了下，又继续，“俊哥说凡事要先礼后兵， 不到万不得已， 不要跟人动手，但真欺负到头上也不能怕。”
宋禹失笑：“嗯， 家俊教得不错， 以后自己机灵点，不要惹事， 但也不能怕事。”
陈诺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用力点头，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灿烂笑容。
宋禹几乎没见过他笑， 原书中写的他也是不苟言笑，原来是会笑的。
有些事情不会变，但有些正在悄然改变。
这也是好事。
*
两天后，电影顺利杀青。
这部电影拍了快三个月，在电影速食时代，已经算是慢工。
徐氏在宋禹杀青后， 递过来两个本子，都是小制作片子， 每部片酬五万块。
被家俊毫不犹豫拒绝，将徐二少气得扬言要封杀他。
但这三个月里，徐氏上映的两部电影，票房依旧失利。自己都朝不保夕，所谓封杀不过是贻笑大方。
宋禹自然不在意。
只是，如今这部影还未上映，之前自己那点热度又已经消退大半，没有背景资源，他确实也接不到什么大制作的片子，便想着趁着电影上映前，先随便接点工作，赚些零花钱，但被家俊毫不犹豫拒绝，说电影演员，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减少曝光。
宋禹无言以对。
因为作为一个从影十几年的影帝，这番话他听过很多次，实际上从前他自己也是照此践行。
如果不是为了钱，他自然也不想做与电影无关的工作。
徐氏电影连续扑街后，大幅度减产。自己不拍戏不怕揭不开锅，但周家班那班人还等着吃饭。
武行那么多，周家班名号早已不再，请他们不如请更廉价的散兵游勇。
好在香江电影这行，到底还是盘子大，每天都有新电影开机，家俊带着人今天跑这家明天跑那家，只要价钱好商量，糊口倒是没任何问题。
就这么闲了一个多月，《香江往事》也就是以章文南为原型的这部潶帮片终于上映。
*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去！”
卫生间里，家俊抱臂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正对着镜子打理头发的俊美青年，蹙起浓眉忍不住开口。
电影今天开始午夜场电影，照例是请了许多媒体前去观影看反馈。
原本他们也是要第一时间混进媒体场的，但下午却接到和新联十二少的邀请，让他们去和联社旗下的戏院，一同观影。
家俊可没忘记，当初十二少说过，如果将南爷拍得不尽人意，他一定会找他们算账。
今晚的午夜场，明摆着就是鸿门宴。
在和联社地盘，就算十二少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要给他们点颜色还是很容易。
他可不想宋禹被个烂仔头羞辱。
因而从接到消息，就一直有些迟疑。
但宋禹显然对此不以为意，只见他对着镜子欣赏了下自己的俊脸，挑眉一笑，道：“家俊，你相信赵导的水平吗？”
家俊道：“……也不是很相信。”
宋禹：“……”他轻咳一声，“那你相信我的演技吗？”
“当然。”
宋禹轻笑：“那就不用担心。”顿了顿，又才不紧不慢继续道，“十二少之前吃了个闷亏，就等着戏上映这天。若是电影拍得垃圾，我演得不好，他就能借着糟蹋章文南的名头，和我们秋后算账。但既然我的戏没问题，我们又有何担心？”
“但是……”家俊皱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电影本就是见仁见智的东西，他非要耍无赖，我们又能如何？”
宋禹道：“所以我才让阿诺去给成爷和光叔送了电影票，邀请他们一起去看。只要我们对电影有信心，那就给不到十二少生事的机会。”
家俊犹疑片刻，又道：“那……万一电影成片没有预料得好呢？”
这还真问住了宋禹。
他虽然对自己演戏很有信心，但毕竟还未见过成片，自己在片中表现到底怎么样，电影质量是否真的如预料中一样好，一切都是未知。
在还没看过片子确定质量前，就去赴十二少的约，确实有点冒险。
他稍稍收敛笑容，思忖片刻，深呼吸一口气道：“既然选择了这部电影，那我们就要对它有信心。”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我相信赵导的能力。”
家俊看着他笃定的神情，稍作迟疑，最终还是点头：“嗯，我也相信你。”
宋禹闻言转头，笑盈盈看向他：“那如果看完电影，十二少不满意，非要为难我呢？我们可就三个人，只怕是跑不掉。”
家俊也笑：“放心，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让你安全离开。”
宋禹歪头打量他一眼，啧了声道：“家俊，你对我是不是太好了？我都怀疑你是要图我什么？”
家俊脸色微微一僵，继而又轻笑了声，望着他不紧不慢道：“你现在才看出来？”
“嗯？”宋禹眨了眨眼睛。
家俊心道还挺可爱，但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伸出手指在他额头轻轻点了下，淡声道：“你现在可是我的摇钱树，那么多兄弟还等着跟你一起搵钱食饭，我不供着你怎能行？”
宋禹大笑，又得意地抬抬下巴：“是哦，那你以后可得对我这个靓仔更好一点。”
家俊觑眼看他，轻笑着摇摇头：“走吧，大靓仔。”
两人出了门，陈诺已经在楼下车里等候，这段日子，家俊不仅安排他学习练武，还把他送去驾驶学校学了开车。
和新联旗下这家新联戏院，算是中等电影院，也是和新联旗下合法产业之一，与城中其他影院没什么差别。
车子抵达影院门口，距离电影开场只剩下十分钟。
与此同时，几辆车陆续抵达，正是章文南那两个老手下成爷和光叔。
宋禹主动上前打招呼。
二人自然还记得他。
成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是骡子是马，都得拉出来溜溜。后生仔，你可别叫我们失望。拍得不好，就算是南爷在里面，也有得是人找你算账。”
宋禹何尝没想过这个，章文南虽然在蹲班房，但毕竟人还活着，曾经的几万门徒散落香江。
说实话，就算十二少不找他麻烦，也有的是人找麻烦。
尤其这两人，替他做了见证才让电影顺利拍摄，到时候电影不好，不也是在十二少面前，打他们的脸？
宋禹暗暗舒了口气，笑道：“所以电影一点映，我就专程邀请成爷荣叔在十二少这里，一起来审判。若是拍得不好，我甘愿接受批评。”
“好好好！走，赶紧进去。”
大约因为是和新联的地盘，两人不知是不是怕有去无回，阵仗还挺大，总共带了二十多个手下。
而十二少对宋禹请来两个老东西，也是欣然应允的。
当初是两个老东西打着南爷名义做见证，今日正好也让他们做个见证。
看到浩浩荡荡一行人进来，他勾了勾嘴角，迎上来笑着打招呼：“成爷光叔，好久未见，近来可好？”
实话说，十二少生得实在不错，乍一看跟斯文俊逸的贵公子差不多，若是不知道，很难叫人猜到他是作恶多端的烂仔头。
成爷倨傲地瞥了眼来人，拖着声音道：“仲唔错啦，一时半吓死唔去。”
十二少轻笑，又扫了眼宋禹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宋禹脸上，似笑非笑道：“靓仔，既然咁有本事敢演南爷，那我们这些南爷曾经的手下，就一起帮南爷过个目，看你到底够唔够资格？若不叫我们满意，今晚你就在戏院先给南爷磕几个。”
宋禹还未说话，家俊和陈诺已经齐齐上前将他挡在身后。
十二少微微一怔，只见眼前大只佬，轻飘飘抬起手腕，看了眼上面那只劳力士金表，淡声道：“电影马上开场，都进去吧！”
成爷和光叔连连附和：“对对对，都进去。”
十二少冷冷撇了下嘴角，领着人进入影厅。
这间影厅不算大，但也能容纳将近百人，两个老家伙带了二十多人，十二少也不遑多让，跟着十几个跟班。
乌泱泱一群人陆陆续续涌入，原本空荡荡的影厅，瞬间被填了大半。
宋禹三人坐一排，十二少与两个老家伙在他们后排，都是中间最佳观影位置。
几人前后左右，则被烂仔们填满。
在影厅灯光暗下来前，宋禹用余光打了一番四周，烂仔们自然是坐不太住的，许多都没个正形，说话的嗑瓜子的，影厅闹闹哄哄。
他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看场电影，被这么古惑仔古惑妹们包围，还真是人生头一回。
真是新奇的体验呢！
不过他左右两侧坐着家俊和陈诺，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思及此，他悄悄打量了脸家俊刀削斧凿一般的英俊侧脸，不由自主勾了勾嘴角。
影厅彻底黑暗，前方银幕亮起，充满时代感的片头字幕慢慢跳出来。
宋禹忍不住深呼吸了口气，集中注意力看向电影。
而随着银幕上，一个穿着肮脏白汗衫的年轻人，夹在熙攘人群从下船，影厅明显安静许多。
这便是宋禹扮演的陆文北，或者说章文南了。
初来乍到的年轻人，除了有几分英俊，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又好像与旁人完全不一样。
要展现大佬前期的普通和与众不同，难度很高，除了演技，还得靠导演的技法。
显然，宋禹演技到位，赵彻的导演水平也不差，两人的表现相互成就相得益彰，很快就让观众进入戏中，心情跟着陆文北波澜壮阔的人生而跌宕起伏。
初出茅庐，崭露头角，称霸一方，枭雄落幕。
从青年到中年，从一无所有到纸醉金迷，最终一切又归为乌有。
这是章文南的大半生，也是香江过去三十年的时代变迁。
这部戏的打斗戏比起周家班之前那些动作片，其实很少。但赵彻原本就不是纯动作片导演，但他作为科班出身的导演，对剧情的把控，远超周三爷这种武行出身的动作片导演，暴力美学的特点，也逐渐显露。
哪怕有一些深刻的东西，看电影的烂仔们不理解，但音效配乐氛围做得好，也会让人沉浸其中。
实际上，电影开始不到十分钟，原本嘈杂的影厅，便全部安静下来。
电影进入第九十分钟。
穿着囚服的中年陆文北，站在法庭接受审判。
他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心如死灰，只是淡然一笑，轻淡悠扬的音乐响起，电影随之戛然而止。
看完一场电影就如同戏中陆文北的人生一样，宛若大梦一场。
灯光亮起时，一厅的观众，也终于从梦中醒来。
宋禹悬着心，无声却重重落下。
他正舒了口气，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宋禹回头，却见是后排的成爷和光叔站起身。
他反应过来，也赶紧站起来，露出一脸谦逊，屏声静气等着二人发表点评。
两人毕竟是老江湖，表情看起来如常，但也隐约能看到一点动容。
成爷望着他半晌，一言不发，直到周围有了烂仔们按捺不住窸窸窣窣的响动，才怅然般长长叹息一声，道：“原来弹指一挥已经三十年。阿光，走吧，过两日我们去监狱见南爷。”
“嗯。”光叔点头，跟上对方。
宋禹皱了皱眉头。
只听成爷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道：“后生仔，我会转告南爷，有你这部戏，外面的人会永远记得他。”
宋禹暗暗舒了口气，道：“多谢成爷光叔。”
两人未对电影点评一字，但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老家伙带着一群马仔现行离去。
影厅内还剩宋禹三人与十二少一行。
后排的十二少依旧坐着未动，在宋禹看向他时，也还是不动如山。
宋禹轻笑：“十二少，电影已经看完，不知是否还能入您的眼？”
男人终于不紧不慢站起身，却还是抿着薄唇不发一言，一双狭长的黑眸，意味深长望着他。
宋禹嘴角轻轻勾起，坦坦荡荡对上他的目光。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只有视线在无声交锋。
还是家俊冷声打断这份诡异的安静：“十二少，时间已不早，如果没问题，我们就走了！”
十二少轻飘飘看他一眼，又很快将目光挪到宋禹脸上，挑眉一笑道：“阿禹是吧，我记住你了！”说着抬手一挥，招呼厅中手下：“走！”
第七十九章
等一行人乌泱泱离开， 偌大的影厅只剩三人。
宋禹收了脸上僵硬的假笑，然后又由衷地笑开。
他转头看向家俊，眸光闪着激动的光， 然后用力扑上去， 给对方狠狠来了个拥抱，兴奋道：“家俊， 我们成功了！”
虽然家俊并未参与这部电影， 但对方口中“我们”二字，明显取悦了他。
他反手回抱住对方，笑着点头。
然而宋禹很快就从他手臂中挣开， 又转向另一侧的陈诺， 同样狠狠抱了抱对方：“阿诺，我们成功了！”
家俊：“……”
陈诺则是咧嘴一笑， 兴奋地点头， 平日里跟哑巴差不多的家伙，噼里啪啦激动道：“禹哥， 你好犀利，后来化了妆贴了胡子，我都认不出来。我……”
还未说完， 已经被家俊冷声打断：“有乜话回车上再说，这是和新联地盘，不方便待久。”
宋禹闻言松开拽着陈诺的手，深呼吸了两口气，压下满腔激动，点点头：“嗯， 赶紧走，回去都好好睡一觉， 明天先看媒体反应，之后就要进入忙碌的宣传期了。”
陈诺笑嘻嘻亦步亦趋跟上他，只是很快就被人高马大的家俊隔开。
上了车，陈诺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又忍不住开口，只是嘴巴还未张开，再次被家俊打断：“半夜开车当心，别分神。”
“哦，好的，俊哥。”陈诺乖巧点头。
暗想还是俊哥冷静周全，自己脑子还留在电影里呢。
陈诺专心开着车，宋禹懒洋洋靠在椅背，心情颇为舒畅地伸伸胳膊，邪乜了眼身旁面无表情的青年，笑着随口问道：“家俊，你是不是没想到我演这这么好？”
家俊淡淡看他一眼，道：“还才点映，明天开始才能看到媒体反馈，不要高兴太早。”
陈诺在前面插嘴大声道：“禹哥演得这么好，报纸杂志肯定都是好评！”
宋禹满意点头：“嗯，这话我爱听。”
陈诺道：“因为禹哥就是演得好。”
俨然已是宋禹迷弟。
家俊阴恻恻道：“阿诺，你跟谁学会的拍马屁？”
陈诺不敢再说话。
宋禹见状，伸手揽住家俊脖子，笑道：“家俊，阿诺都知道夸我，你就夸我两句不行吗？”
家俊歪头淡淡看向他，过了片刻，才轻笑道：“嗯，确实还不错。”
宋禹满意笑开，又自然而然地靠在他身上，感叹道：“总算是有惊无险。”
家俊垂眸默默看着他，点头：“是啊。”
*
回到家中，已经快凌晨两点，原本就兴奋，冲了个战斗凉，宋禹只觉更清醒，在床上辗转反侧片刻，干脆拿起枕头，走到隔壁房门口轻轻敲了敲：“家俊，你睡了吗？”
“还没。”
“那我进了。”
“进吧。”
宋禹走进屋，见对方正靠坐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书，好笑道：“家俊，你是不是太好学了，这么晚还看书？”
家俊将书放在床头柜，笑着淡声问：“怎么？睡不着？”
宋禹抱着枕头跳上他的床，把他往里挤了挤：“进去点。”
家俊从善如流，朝里面挪了挪，给他让出宽敞的位置。
宋禹躺下，双手枕在脑袋下，笑问：“家俊，你开心吗？”
家俊垂眸自上而下凝望着他：“嗯，开心。”
宋禹歪头，对上他那双冷峻的灰眸：“我怎么没看出来？”
家俊好笑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
宋禹笑说：“至少稍微表现出一点兴奋感吧。”
家俊道：“我都兴奋得睡不着了还不够？”
“也是。”宋禹大笑。
其实也就是一部电影而已，单从质量，远比不上他曾经获奖的那几部。但就是比从前职业生涯中，任何一次都让他兴奋。
因为他知道，这部电影在原世界中，这个时候根本不存在，还要好几年后才能出来，而主演也不是自己。
但现在，却因为他们的努力，改变了这部电影的命运，也让自己的职业生涯，来到一个新起点。
因为兴奋，他感觉有股邪火要发泄出来似的，忍不住往床内滚了滚，用力抱住家俊的腰，脑袋狠狠在对方要腰侧腹肌蹭了蹭。
家俊不妨他兴奋成这样，微微怔了下，又轻咳一声干巴巴道：“你怎么跟个小狗似的？”
宋禹故意逗他，汪了一声，隔着衣服在他肋下轻轻咬了口，然后忽然抬头看向对方，啧了声：“你身上肉怎么这么硬？”说着又要去摸他手臂肌肉，“我看你最近早上天天锻炼，这肌肉果然更结实了。”
手臂传来的触感，跟过电似的，家俊下意识出声阻止他：“别摸！”
宋禹嘿嘿道：“我就摸！”
家俊抿唇看着他作乱的手，呼吸微微变沉，身上也开始忍不住发热，最终忍无可忍一般，将他掀开，又捞起薄被把他整个人盖住，打包似的一裹，自己飞快跳下床：“我去洗手间，你老实睡觉。”
宋禹被他三五下裹成了蚕蛹，半晌才挣脱出来，忍不住笑出声。
他没回自己房间，大喇喇躺在家俊床上，虽然脑子还有点兴奋，但到底是已经半夜，没等人回来便会了周公。
这一觉睡醒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宋禹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床侧，起身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出房门，看到家俊坐在沙发拿着一份报纸在看，随口问道：“昨晚午夜场才点映，不会这么快出影评吧？”
家俊道：“别小看香江报社的效率，为了抢最早的影评，一些早报，编辑记者午夜看完，马上写稿，早上下印厂，从观影到读者看到影评，最快只要几个小时。”
“这么夸张？”宋禹微微惊讶，在他旁边坐下，有点紧张问，“反馈如何？”
家俊撩起眼皮看他：“不是很有信心的么？”
宋禹笑道：“我这不是怕有记者故意搞事么？”
家俊也笑：“放心吧，这两份早报的影评都很客观，尤其是这篇，一直在夸你的表演，感觉作者已经是你的影迷。”
宋禹闻言拿起报纸快速浏览了一遍，笑道：“这溢美之词是不是多了点？”
家俊道：“客观描述，也不算溢美之词吧。”
宋禹指着报纸上一句话道：“什么横空出世，未来巨星，还不叫溢美之词？”
家俊淡声道：“客观预测而已。”
宋禹歪头看他，笑道：“家俊，你是我的经纪人，我若是要成为巨星，可就是你的功劳。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
“我卖你这个瓜，是可以夸一夸！”
宋禹嗤了声：“谁是瓜了？”
家俊低笑了声，道：“赶紧洗漱吃饭，今天有六家专访要做。”
宋禹站起身故意嗷嗷叫道：“六家？家俊你真是越来越像黑心经纪人了。”
“没错，我就是！”家俊眉头一挑，起身去准备早餐。
*
《香江往事》点映三天，因为媒体一片叫好，口碑迅速发酵。
正式上映第一天，便荣登当日票房冠军。
而宋禹再一次成为全城媒体焦点。
上一次，是因为一个新人登上《香江风尚》白露刊，而这一次则是因为电影。
他从前身上的标签离不开周家班和武行，但这一次演员二字排到了前面。
这也是他努力促成这部电影的目的。
“看什么呢？”
傍晚，正要出门，宋禹见家俊盯着一份报纸，眉头微微蹙起，随口问道。
“哦，没什么。”说着便要将报纸收起。
宋禹却随手将报纸夺过来，朝他刚刚看的地方看去，却见是一行大字——李家长公子豪掷千金，包场李氏集团所有员工，观看电影《香江风尚》。
“原来是凯文包场，我还以为是什么负面新闻，你不让我看呢？”
电影上映快两个星期，票房口碑一直在持续发酵，但所谓树大招风，人红是非多，这几天很多报刊也开始逆流而行，骂他喷他的文章渐渐多起来。
除了可能是对家搞事，自然也有些文人墨客，天生就是杠精，谁红就要喷谁。
宋禹在娱乐圈混了十几年，经历的是互联网信息大爆炸时代，明星面临的口诛笔伐，可不是现在这些报纸能比的。
那是真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所以现在这点负面消息，他完全没当一回事。
但林大经纪人可就不这么想了，对负面消息非常紧张，昨天看到一则对他只差要人身攻击的文章，这家伙专门把这份报纸摘出来，用红笔把文章作者名框了起来。
宋禹都怀疑他是不是打算去暗杀人家。
见眼下他看的不是负面文章，便放下心来。
家俊皱眉道：“李大公子被绑了一次还不记性，这么高调是怕没有贼人惦记么？”
宋禹道：“这新闻里也没有他被拍到。”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他包场都上了新闻，回头得打个电话感谢他。”
家俊没说什么，只轻描淡写转移话题：“走吧，别迟到了。”
今晚剧组准备了一场观众见面会，他这个主角自然要出席。
虽然隔了几十年，传媒和通讯手段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很多事情其实也是一脉相承。
电影要宣传，观众见面会必不可少。
香江弹丸之地，没有网络的时代，报刊杂志和口耳相传已经足以。
见面会是在电影电影结束之后，宋禹对这种场合，轻车熟路，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他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忽然从观众席窜出一道身影，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他。
台上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而反应迅速的记者，已经拿起相机摁下快门。
对宋禹来说，这短短几秒时间，已经足够他反应，不过这种事已经用不上他。在男人从观众席往上冲时，原本台上左侧角落的陈诺，已经闪电般跑过来，将人轻松摁倒在地。
与此同时，台下的家俊默默看着这一幕，虽然脸上没什么反应，但拳头握紧了又松开。
宋禹看着地上被摁住的人。
有点想笑。
果不其然。
对方忽然伸出手，抱住他的腿，涕泪横飞激动道：“大佬，我好崇拜你，你收我做马仔吧！”
看电影入戏不是稀奇事。
但这种完全把他当成戏中人物的，还是第一次。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江湖流传着太多章文南的传说，很多致力于做烂仔的小青年，将南爷当成偶像一样的存在。
现实中的章文南早已陨落，但如今在电影中新生。
对于没亲眼见过章文南的小烂仔，把感情转移到扮演者身上，倒也不是算奇怪。
毕竟烂仔们的脑子，总是不大好的。
不过这对他来说，不算坏事。
宋禹笑着将腿从男粉丝手中挣脱开，淡笑道：“这位影迷，感谢你对角色的喜爱，但我只是个演员，不是戏中人物。”
“我不管，你就是我的大佬……”
狂热的观众被拉下去，但这一幕却被在场的记者记录下来，成为宋禹戏好的佐证。
余后几天，类似的事，时有发生，在外遇到烂仔，总会热情地追上来围观，甚至还有看了电影的堂口大佬，捎来话要与宋禹结拜。
也难怪以前有某位演员扮演了一位反派恶人，走在路上被人丢鸡蛋。
虽然让演员困扰，但也说明塑的造角色深入人心
所以宋禹对电影带来这点纷扰，并不在意，就是苦了家俊帮他处理。
不知林大经纪人用了什么手段，没过多久，确实消停不少。
与家俊在一起这么久，宋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对方处理事情的能力，有时候都让他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无所不能。
眼见电影上映过半，虽然票房并没有创造奇迹，但口碑却是今年第一。
因为作品和角色走红的宋禹，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一个电影明星。
除了因为塑造角色太成功，被烂仔们当成偶像，自然也成了狗仔们追逐的的对象。
之前他刚刚走红，是以周家班武师的身份，一个刚从内陆来香江打拼的少年，没人会去在意他的私生活。
但现在，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电影明星。
就像每天娱乐八卦上出现的明星一样，狗子们对他私生活的八卦也就来了。
“这车跟我们几天了？”宋禹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面一样熟悉的车子。
“三天。”家俊道。
宋禹好笑道：“跟了三天，难道看不出我是个身边连母蚊子都没有的光棍儿么？到底想拍到我什么？”
家俊沉默片刻，淡声道：“狗仔们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敢想常人不敢想，或许他想得是，你身边没有女人可能有男人呢？”
宋禹噗嗤笑出声：“那可真是人才。”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歪头看向身旁的青年，伸手搭在对方肩膀，坏笑道，“不过确实有男人，这么大一个，天天在身边，还住一间屋睡过一张床呢！”
他本来是想逗一逗家俊，但对方却只是神色莫测地看了看自己，并没有任何反驳。
他以为是家俊对自己的玩笑免疫，又去逗前方开车的陈诺：“对了，还有阿诺这个小靓仔，虽然没住一起，但也是朝夕相处。”
陈诺嘻嘻地笑。
家俊冷声开口：“好好开车！”
“哦。”
宋禹自然只是开玩笑，绝不相信狗仔会无聊到，因为看不到他身边有女人，就造谣他是基佬。
车子抵达楼下，宋禹和家俊正要上楼，忽然听到有人唤他：“阿禹——”
宋禹转头，正是许久未见的李云瀚。
确定对方身边跟着三个彪形大汉，他松了口气，走上前一步，笑问：“凯文，你怎么在这里？”
李云瀚道：“我刚好路过这边，想着等等，看能不能遇到你回家，不想刚等了两分钟，你就到了，真是缘分啊！”顿了下，又说，“好久未见，你和家俊近来可好？”
说着，还轻飘飘看了眼家俊。
对方面无表情，惯常的辨不出情绪。
宋禹笑回：“最近电影上映，每天都在忙采访宣传，你包场那么多，于情于理都得请你喝杯茶，但实在分身乏术。”
李云瀚道：“当初在片场看到你拍戏，就知道这部戏稳了，果然不出我所料。”说着，抬手看了眼腕表，“你现在大红人大忙人，专程请我喝茶就不用了，不过今晚既然这么巧，现在时间尚早，顺便喝一杯茶还是可以的。”
今晚难得九点多就到家，确实不算晚，既然对方开口，宋禹哪有不邀请人的道理，他笑着点点头：“既然凯文不嫌弃家中茶不如茶楼，那就上楼喝一杯。”
李云瀚又看了眼家俊，弯唇笑着随两人上楼。
这是李云瀚第二次来两人的公寓，他的轻车熟路，让家俊忍不住微微蹙起了浓眉。
进屋后，家俊要去泡茶，李云瀚笑道：“不用了，晚上不宜饮茶，给我一杯白水就行。”
家俊淡淡看了他一眼，去厨房倒了热水出来。
还是像上回一样，他倒完水的他，便大马金刀地坐在两人中间。
李云瀚道：“阿禹，你猜我看了几遍《香江往事》？”不用宋禹回答，他已经伸手给出答案，“整整五遍。”
宋禹惊讶，开玩笑道：“是吗？没看吐啊？”
李云瀚笑说：“怎么会？每次看体验都不一样，我准备过几日再去看一遍。”顿了下，又道，“说实话，我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想起你在电影里的各种神情。”
家俊的眉头蹙得更深。
宋禹虽然觉得他这话好像有点太夸张，但也没在意，只笑道：“看来你很喜欢这部电影。”
李云瀚：“确切说，我是喜欢你的表演。我现在可是你头号影迷。”
家俊手掌微微捏起拳头。
宋禹笑：“那可真是荣幸。”
李云瀚又道：“对了，之前送你笔说让你送我签名的，正好我上门叨扰，你家中有剧照吧？不如你现在送我两张签名照带回去。”
宋禹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若是别的职业，送照片便显得有些奇怪，但他是明星，这便是稀松平常的事。
他点点头：“行，你喝水，我去拿照片。”
宋禹进了卧室去挑照片，客厅只剩下沙发上两人。
李云瀚拿起水杯，看了眼身旁的男人，朝他轻笑了笑。
家俊眉头微微展开，也勾了勾嘴角。
两人谁都没说话。
好在宋禹很快去而复返，这片刻的安宁，也就显得不那么突兀。
“你看这两张剧照如何？”宋禹将相片递给李云瀚。
李云瀚看了眼，点头：“很好！”
宋禹拿起他送的那支钢笔，在相片背面刷刷签上自己大名。
待他签完，李云瀚拿起相片享受般欣赏了片刻，冷不丁转头看向家俊，笑道：“家俊，我真羡慕你啊！”
家俊挑眉，轻笑道：“我有何让李大公子可羡慕的？”
李云瀚笑道：“你和阿禹共处一室成日一起，自然很让我这个阿禹的头号影迷羡慕。”
家俊笑了笑，淡声道：“那是挺值得你羡慕的。”
宋禹伸着脑袋，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看，明明都带着笑意，怎么感觉有火药味？
好在李云瀚没再这话题继续，只站起身道：“行，最近阿禹你这么忙，我就不打扰了，好好休息，回头等你有空，再一起吃饭。”
“行！”
他站起来要起身送客，却被李云瀚抬手制止：“不用送了，我保镖就在门口。”说着又对家俊道，“家俊，谢谢你的水。”
家俊淡淡看他一眼：“唔使客气！”
而在李云瀚下楼上车时，一只相机镜头悄然从旁边一辆车内伸出来，咔咔摁下快门。
宋禹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条绯闻，就此诞生。
只是他没想到，比曾经十几年经历过的绯闻都离谱。
——豪门公子夜会当红小生，同性情疑似曝光。
第八十章
宋禹上一世混迹娱乐圈十几年， 绯闻八卦自然免不了，但除了被网友拉郎配嗑CP，和男人的绯闻， 还从未有过。
果然香江狗仔的脑洞比较清奇。
他凑到家俊身边， 看着对方手中报纸娱乐版块头条，哭笑不得。不过报纸上照片只拍到李云瀚和他保镖， 连两人同框都没有， 对读者来说，可信度自然不高，这位狗仔试图搞出爆炸性新闻显然是不大可能。
不过登在头版头条， 也确实能博人眼球。尤其是还把自己和李云瀚的照片拼接在一起， 乍一看还真有点像那么一回事。
他好笑地摇摇头，看向家俊道：“你们香江狗仔无中生有的本事可真不一般。”
家俊浓眉紧蹙， 盯着报纸一言不发， 尤其是在看到那张两人拼接的照片，眉宇间的沟壑就更深了。
唔， 很碍眼！
宋禹见他有点不对劲，笑道：“不用担心啦，正常人也不会相信， 就当炒作好了，票房现在才一千多万，说不准这绯闻还能帮忙把票房送上两千万大关。”
家俊放下报纸，想了想，又伸手沿着那张拼接照片将报纸撕开，然后将李云瀚撕下来， 毫不客气丢进垃圾桶，这才面色稍霁。
宋禹：“……”
他有点不解地看向他。
家俊正色道：“我马上安排记者招待会澄清。”
“不是……”宋禹抬手打住他， 有些好笑道，“这些狗仔每天工作就是搬弄是非各种造谣，除非是影响到生活和名誉，一些无伤大雅的八卦，其实都是热度。你看那些没名气的，狗仔会跟会写么？”
家俊皱眉：“这还无伤大雅？”
“是啊，”宋禹点头，“这又不是拍到我和凯文的床照，没所谓啦，为这点小事开记者会澄清，指不定还要被造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家俊冷笑一声：“你还想被拍到床照？”
宋禹：“……”这家伙可真会抓重点。
他看着对方比平日更加冷峻的神色，笑道：“我知道你作为我经纪人，很在意我的声誉。但也不必看到点八卦就紧张，以后这种事多得很，也许今天夜会女仔一拖三，明天就参加某某公子举办的淫趴。真要计较，那真会累死。”
毕竟现在不像网络时代，很多事在微博打几个字就能以迅速澄清。
家俊看着他，冷声道：“不行，这件事必须澄清，不然以后你再和李云瀚见面，指不定还要被如何造谣。”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当然，最好是不要再见面，毕竟电影明星和豪门公子走太近，难免会被人编排。”
宋禹先是皱了皱眉头，继而又想到什么似的，歪头似笑非笑对上他那双灰色眼睛，半晌不再说话。
家俊不明所以地凝望着他。
他眸子很黑，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干净赤城，但仔细看，又会发觉这眼神里，藏着超越年龄的狡黠。
家俊知道他有着非同一般的心智，他并不真的相信他所谓的梅花术数，只是觉得他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人或多或少都有秘密，就像自己也有。
他不知道宋禹的秘密，但对方这双狡黠的眼睛，会不会发现自己的秘密？
思及此，家俊忽然就没那么坦然，他深邃的灰眸微微闪动了下，不着痕迹避开对方目光，喉头滑动了下，欲盖弥彰淡声道：“你睇乜？”
宋禹轻笑着伸手搭在他肩膀，啧了声道：“家俊，我发觉你对凯文很有敌意啊！”
家俊嚅嗫道：“也……不……”
还未说完，宋禹又已经继续：“还在不爽那次救他的事呢？你不该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啊？”
家俊沉默片刻，觑他一眼，淡声道：“我就是不喜欢这种豪门公子哥。”
宋禹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当然，他这副长相，任何时候看起来也是认真的。不过自己能感觉到，对方是真心不喜欢李云瀚。
他皱了皱眉头，心道有些不妙，他原本还指望带着家俊和李云瀚交朋友，这朋友没交上，倒是已经先敌对了，以后还怎么合作搞事业？
不过比起能不能成朋友这件事，还是先安抚好自己这位经纪人才最紧要，毕竟香江遍地黄金，没有李公子，也还会有张公子王公子，以家俊的能力和自己的名气及“先知”，不至于找不到钱。
他只是觉得李云瀚这人人品有保证，又是温驰骏背后摇钱树之一，能和他搞好关系，百利而无一。
好在如今有了救命之恩，倒是不用担心日后成为敌手。
思及此，宋禹伸手抱住对方手臂，哄道：“要是你不喜欢我和他这种豪门公子哥扯上关系，明天不是有电影媒体见面会么，我顺便澄清一下。至于为这事搞个记者招待会就不用了，这么大张旗鼓，对凯文声誉也不好。”
家俊轻嗤：“他一个豪门公子哥又不靠声誉吃饭，被拍下登上八卦头条，明明影响的是你声誉。”
宋禹总觉得他对这件事有点小题大做，但转念一想，自己以前经纪人，每次碰到点风吹草动，也都会如临大敌。家俊是第一次当经纪人，又才这个年纪，遇到自己第一个八卦绯闻，难免有点如临大敌。
做经纪人对信息敏感是好事。
他笑了笑道：“行行行，我明日一定好好澄清，让媒体还我一个清白。”
家俊面色稍稍缓和下来：“嗯。”
宋禹戏谑道：“你看，我这个艺人多听话，经纪人说什么是什么。”
家俊嗤了声：“别的我不敢说，给经纪人灌迷魂汤的艺人，你肯定能在香江排第一。”
宋禹伸手揉了把他短短硬硬的头发，笑道：“那你有没有被迷到？”
家俊觑眼看他，木着脸道：“已经迷死咗。”
宋禹哈哈大笑。
*
然而第二天，还未等到媒体见面会，李云瀚那边已经先发了声明。
这还要从早上说起。
宋禹起床时，家俊已经下楼买早餐拿报纸。
他洗漱后，正要等着对方回来投喂，电话铃忽然响起。接起一听，正是李云瀚。
“阿禹，你看到我声明了吗？”
“什么声明？”
“澄清我们关系的声明。”那头的李云瀚似乎是有些激动，“香江狗仔真是荒唐，不过是拍到我从你公寓出来，就造谣你我是基佬？我倒是没所谓，可你电影还在上映，我不能让你声誉受影响，所以买了今日几份大报版面，发声明澄清。”
宋禹愣了下，笑道：“没事的，这又没拍到什么，若是男女还有点可疑，两个男人谁会信？”
李云瀚道：“总之，我已经让人发了声明，你先看看，要是有什么问题，再找我。”
“行，凯文你费心了。”
“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这点举手之劳算什么。”
两人又闲话几句，才挂上电话。
电话刚挂断，防盗门便哐哐响起。
是家俊回来了。
“家俊，凯文刚打电话说他发了声明，你看到没？”宋禹随口问道。
家俊平日是一张冷峻的冰山脸，但此时分明比冰山还冰，神色阴沉地仿佛能滴出水。
宋禹自然一眼就察觉，因而不等对方回答，又问：“家俊，你怎么了？”
家俊沉默着走过来，将手中报纸丢在他面前茶几上：“你自己看看！”
宋禹低头看向报纸，头版上方赫然一则短消息，四个粗体大字——严正声明。
本人于八月二日晚，探访友人宋禹时，被记者偷拍并恶意造谣，给本人和友人造成巨大名誉损害。
在此，本人郑重声明：本人和宋禹是至交好友，本人亦是他影迷，对于此次荒唐至极的造谣，必将诉诸法律，维权到底。
——李云瀚。
宋禹扫完这一条，又拿起下面几份报纸，头版上方都挂着一模一样的声明。
果不其然是豪门阔少的手笔。
这声明其实很简单，但放在头版头条，看起来便相当掷地有声。若自己是读者，看到这样的声明，下意识会觉得荒唐狗仔乱造谣，踢到铁板，惹怒了豪门公子。
对于澄清绯闻，这声明自然是绝对有效的——虽然宋禹觉得这样的大费周章，并无必要。
想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他抬头看向家俊。
对方脸色比刚刚还黑，以至于他下意识怔了下，才又开口道：“家俊，你这是……”
家俊猛得矮身，伸出手狠狠点了点报纸上声明：“他与你才见过几次，竟然敢妄称至交好友！”
说实话，他不说，宋禹都没在意这句话。对他来说，不过是澄清关系所用的客套之词罢了。
他看了看报纸，又看了看对方，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睁大眼睛，试探道：“家俊，你……不会是吃醋吧？”
家俊神色忽然怔忡，看着他，嘴唇翕张，却半晌没发出声音。
宋禹原本还有点不理解家俊对李云瀚的敌意来自哪里？想着是不是仇富？
但现在他知道了，这家伙是在吃醋啊！
在周家班时，他看得很清楚，家俊虽然诚心将周家班的人当兄弟，却始终和大家保持着一点距离，原因也很简单，周家班都是些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爱读书的家俊与他们共同语言不多。
唯有自己这个后来者，反倒因为莫名的投缘，和他成了真心相待的好友。
如今甚至成为搭档，共处一室。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朋友，但挚友和爱情一样，通常也有排他性。
李云瀚声明中的友人二字没问题，问题就出在“至交好友”四个字上。
见家俊半晌不说话，宋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凯文这个词确实用得有点夸张了，我宋禹这辈子的至交好友只有一个，那就是家俊你。”
家俊眸光闪了闪，还未说话，宋禹又继续道：“不过你也是，竟然为这个吃醋，对自己也未免太没信心。一个李大公子而已，怎可能抢走你在这里的位置，你永远是排第一的。”
家俊撇撇嘴，咕哝道：“第一又不是唯一。”
宋禹好笑道：“你总不能让我不交其他朋友。而且某种意义上，你确实也是我的唯一。”
家俊撩起眼皮看向他。
宋禹认真道：“我在香江无亲无故，你现在就是我的家人。”
家俊抿抿唇，那双冰冷的灰眸，像是冰山融化一般，露出一抹罕见的柔和。
宋禹望着他的眸子，不禁有些恍惚。
只见对方点头：“嗯，你也是我的家人。”
宋禹回过神来，问：“不生气了？”
家俊道：“我何时生过气？”
宋禹笑着摇摇头，决定不与这家伙计较，故意拍拍肚子道：“饿了饿了，快把早餐拿出来。”
家俊看着他无声笑了笑，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记者会后，我们要去一趟徐氏影业。”
宋禹问：“徐二少要见我么？”
“嗯。”家俊点头，“放心，你不是徐氏签约艺人，现在周家班也没了，他给你的片子，你不想拍就不用拍。”
宋禹若有所思地点头。
*
宋禹出道以来的第一桩绯闻，最终以豪门公子怒发声明，宣告终结。
这件事对他来说，除了眼睁睁看家俊吃了个飞醋，完全是无伤大雅，所以很快被抛之脑后。
下午记者会时，也只是当做笑谈提起，他不在意，记者自然也不在意，狗仔辛辛苦苦炮制的大新闻，不仅屁都不是，还被豪门公子律师团队追着打官司，最终只能公开道歉。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下午记者会结束，宋禹便跟着家俊去了徐氏影业经理室。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上次来，自己还是周家班一个刚刚出演配角的小武师，如今摇身一变已是热映电影男主角。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尤其是在这一行。
当然，在之前两部电影上映时，他见过几次徐本善，还跟他去过李家，对这位徐家二少，不算陌生。
徐本善原本就是个笑面虎，这回见到宋禹和家俊，愈发热情。两人刚进门，他就伸长双手迎上来。
“阿禹家俊，好久未见！”
两人异口同声：“二少，好久未见。”
说着，彼此默契般对视一眼。
徐本善道：“来来来，快坐！”
两人走到屋中小沙发坐下。
徐本善开门见山道：“我今日叫你们来呢，是想谈谈签约的事。”
家俊：“签约？”
徐本善笑盈盈点头：“是啊，三爷出事后，我本来想保住周家班，但三爷执意解散，我也没办法，如今看你们在外飘着，实在于心不忍。不管怎样，徐氏都算你们的家。但徐氏近况如何你们也清楚，我也是和上面争取许久，他们才答应我把你们都签进徐氏。”
宋禹都忍不住要笑了。
这位徐二少，可真是够不要脸的。
周家班解散，他一句没问过，唯一找自己，就是让拍两部低成本片，被拒绝后，还扬言要封杀他。
如今《香江风尚》大卖，他又跑来要签自己。
若是十年前，徐氏要签自己，那肯定是立马屁颠屁颠答应。
但现在，就四九年入国党有什么区别？
据他所知，徐家内斗很厉害，徐家大少和二少一直不合，大少主管电视广播业务，二少主管电影，几年下来，电视广播风生水起，原本占大头的电影却每况愈下。
连着三年被嘉运吊打后，徐氏已经打算放弃电影，专攻电视广播，要卖掉院线的消息也早就传出来。
徐二少如今的日子恐怕很不好过。
这部《香江往事》虽然票房大卖，但徐氏只是出品方之一，赚不了几个钱，自然就把注意再次打到自己头上。
对方不算愚蠢，搬出的是整个周家班，而不是自己一个人。
要是拒绝，指不定还会落下个，自己红了就不顾兄弟死活的名头。
宋禹转头与家俊对视一眼。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很多事彼此一个眼神就心知肚明。
家俊轻咳一声，看向徐本善，正色道：“多谢二少好意，香江电影圈不算小，凭着周家班出来的手艺，吃上饭还是没问题的，我们一班兄弟现在还不错。”
徐本善笑道：“人要为长远做打算，今日有饭吃不代表明日有，但只要在徐氏，还能让你们饿肚子不成？”
家俊道：“不是我们不想有大树依靠，只是我听说这里几个月，公司已经裁掉了不少人，只怕原本饭碗也已不够，我们一班兄弟，怎么好再进去跟人抢？”
徐本善脸色微微一僵，很快又笑道：“做电影嘛，就跟月亮一样，也有圆有缺。你们看，现在《香江往事》不就很好么？”
家俊不欲与他多做纠缠：“总之，谢谢二少爷，我们暂时却无此打算。”
徐本善稍稍敛了笑意，又道：“暂时不想签约没事，阿禹最近还未接戏吧，我这里有部片子，你们先看下剧本。”
他起身走到桌上，拿过一本装订成册的剧本，放在茶几上：“这次预算很足，阿禹做主演，片酬一百万，你们若是没问题，就把合同签了，准备进组开拍。”
家俊拿起剧本翻阅。
宋禹也凑过去与对方一起看。
他倒是没看出什么问题，只是觉得与《香江往事》的风格有点相似，都是讲江湖大佬的故事。
这在电影黄金时代的香江很普遍，一个类型爆火，就一定会雨后春笋般涌出一系列。
实际上，他这几天已经听说有电影公司，正在着手准备。
如果片酬合适，他也不介意再拍一部，还能把章文南的标签，从自己身上撕掉。
他看向家俊，却见对方眉头紧锁，忽然将剧本丢在桌上，冷声道：“唔好意思二少，这部戏我们不接！”
“你——”徐本善皱眉不悦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我说这部戏我们不接。”
徐本善看向宋禹：“阿禹，接不接戏是你自己说了算，这可是一百万片酬。”
宋禹不知家俊为何拒绝得这么果断干脆，但他选择相信对方，于是也点点头，笑道：“二少，家俊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这戏我们不接。”
徐本善点点头，敛了假惺惺的和颜悦色，哂笑道：“行，不接是吗？你们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