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 尤无渊差一点就卸去了幻术的伪装, 但是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让他清醒了过来。 “可以了,这里交给其他人就好。” 来者是薄衍, 火种基地的话事人,他仍然穿着一身研究人员的白大褂,看起来对隔离区发生的一切并不怎么在意。 也是这时, 尤无渊才发现, 刚刚突然出现的“岳阳”有些不对劲。 他太小了,好像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连个头都没长起来。那身宽大的病号服, 穿在他身上显得尤其空荡。 这个少年版的“岳阳”似乎被光之枷锁捆住的怪物吸引了,他蹲在怪物身边, 定定地看着他变回血肉模糊的人形, 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小九,别看了, 我们回去吧, 你该休息了……” 薄衍在“岳阳”身后停下脚步, 语气异常的温柔, 似乎真的在哄一个孩子。 尤无渊眼见“岳阳”站了起来,脚下不自觉地一动。 正要转身的“岳阳”一顿, 倏地朝尤无渊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了!尤无渊没有再挪动, 他与这个年幼的“岳阳”隔着一段距离坦诚地对视着。 薄衍顺着“岳阳”的视线看过去, 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疑惑地问道, “小九, 怎么了?” “小九……”岳阳穿着的病号服上,就贴着一个九字。 尤无渊此时对念出这个名字的薄衍厌恶到了极点, 赤红色的光闪过他的瞳孔。 然而下一秒,那个被称为小九的“岳阳”,却一个侧身挡在了薄衍的前面! …… 一个混乱的夜晚过去了,火种基地看似恢复了平静。 尤无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床尾呆坐了一整晚。 昨夜,他终究没有动手。 “岳阳”在那场无声的对峙里,一直坚定地保护着薄衍,却也始终没有向薄衍袒露尤无渊的位置。 那么,“他”到底是谁?是真的岳阳吗? 下意识里,尤无渊并不觉得小九就是岳阳。 可是,小九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哪怕才十二三岁的样子,他站在那里,就像岳阳站在他面前一样。 为什么会有这种熟悉感?尤无渊一时想不明白,哪怕是他和乌瑞亚,都不会如此让人难以分辨。 会是某种复制人吗?像杜鹃夫人的孩子,或者“门”那座岛上的东西? 不,无论是杜鹃夫人还是“门”那座岛上,都没有出现过岳阳的复制品。黛西说过,神灵的样貌未经允许是不可能被复刻的,那是一种亵渎。 还有薄衍,这个男人是火种基地的主导者。岳阳的失踪,小九的出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人类,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xxxxx 基地一层的咖啡厅内,易宣琪坐在靠窗的位置,双眼一直盯在没有动静的手机上。 她和薄衍的聊天背景是一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这棵树就种植在她母校实验楼的窗外,那里也是她跟薄衍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昨晚的事,我需要一个解释!” “薄衍,不要回避我,已经不止一次的出人命了!” 可惜,她严厉的质问下没有任何回复,对方就像没看到一样。 “易教授在等人吗?” 易宣琪闻声抬头,看清来人有那么一瞬的失望,但很快调整了过来,“尤先生?现在不是参观时间吗?你怎么在这儿?” “昨晚没休息好,就没跟大家一起去,”尤无渊示意了一下易宣琪对面的座位。 易宣琪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收回了口袋,“昨晚,基地发生了点儿意外,很抱歉打扰到你休息了。” “没什么,不过那么大的警报声,确实有些吓人。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故,严不严重?”尤无渊眉头轻皱,看起来有些担心的样子。 “都已经处理好了,只是,一些实验上的问题。” 易宣琪视线下垂,两手不自觉地握紧桌上的咖啡杯,那些看起来就苦涩的汁液轻微地迸溅在桌子上。 “易教授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没有,”易宣琪摇了摇头,“就是有些闷。” “也是,”尤无渊侧头看向窗外漆黑的海水,“在这里呆久了,很难不闷的。易教授来多久了?” “一年了,”易宣琪还盯着手里的咖啡杯,没有注意到尤无渊倏然而变的眼神。 “我还以为易教授是火种基地的老人了呢,之前听薄衍教授介绍说,火种基地已经成立二十多年了。” “是,火种是在薄衍刚上大学的时候成立的,我那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呢。” “这么说,你跟薄衍很早就认识啊?”尤无渊向椅背上靠了靠,闲聊一样的问道。 “是,”易宣琪轻轻吐出口气,她现在也是真的需要一个人,倾诉一下。 “我父亲是大学教授,薄衍是他的得意门生,我去找父亲时,就在学校的银杏树下见过他。他那时候,和现在很不一样。” 易宣琪的眼中充满了怀念,也许那次初遇,对她来说是有特别意义的。 “那时候,火种刚刚成立,只是个社团形式的小研究室,我父亲给了他们很大的支持。薄衍很有天赋,他沉迷细胞生物学和基因工程,想从人体自身寻找到对抗各种疑难杂症的方法。火种的社员们也都和薄衍一样,充满了热情和无畏。” “很伟大的理想,”尤无渊淡漠地道,“火种这个名字倒是起的很好,是希望的意思?” “是吧,但其实,这个名字不是薄衍起的。” 易宣琪仰头微微想了想,“好像是薄衍的一个朋友,姓岳。” 尤无渊双瞳一颤,“姓岳?岳什么?” “我想不起来了,可能是那时候太小了,我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易宣琪看向尤无渊,却发现他整个人都深沉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完全没有刚才的闲适了。 “尤先生,你怎么了?你认识薄衍的那个朋友吗?” 尤无渊按下内心排山倒海般的情绪,勉强让自己集中起精神,“可能吧,但不确定。既然那个人能为火种起名字,那他应该对薄衍很重要吧?” “嗯,他们是很好的朋友。薄衍的父母都在他年纪不大的时候染病去世了,薄衍没有什么亲人,他对那个朋友很重视,他们就像家人一样。” “那,他那个朋友现在还在基地吗?” “不,”易宣琪回答这个问题时,眼神有些躲闪,“基地之前出过一次事故,很多老人都不在了,可能是离开了吧。我是在那之后才来到这儿的,薄衍也没有跟我提过。” “原来是这样……” 尤无渊在桌下悄悄掐住了自己的手,一年前发生在基地的事故,一定与岳阳有关。 这时,易宣琪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应了几声,抬头对尤无渊道,“我得去实验室了,今天谢谢你尤先生,很久没人听我说这么多了。” “这是我的荣幸,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聊天。” 易宣琪告辞离去,尤无渊又一个人在咖啡厅坐了很久。 岳阳跟薄衍果然一早就认识,这个薄衍给尤无渊的感觉,跟那个天授人部落里的阿木简直一模一样。 他们都曾是岳阳最信任的朋友,可是后来呢? xxxxx 尤无渊回到三层时,去参观的其他人已经回来了,只是没有见到张魁和路易莎。 “出什么事了?” “他们参加了第四项目组的y计划。” 蓝月向尤无渊说明道,“就是我们在走廊深处看到的那扇金属门,每一个项目组都有一个y计划,也就是珍妮特、华财雄还有北川未绪之前参与的秘密项目。” “那为什么选中了张魁和路易莎?” “今天我们参观了一场超级兵对战的实验,那个叫诸晖的负责人说他的研究可以突破人类的体能极限。张魁没忍住,叫上路易莎,下场跟那几个超级兵打了一场。” 蓝月没有说完,但结果可想而知,再超级也总还是人类,根本不可能是传说级幽灵船长的对手。 “他们太冲动了,”黛西的神情不太好,“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冲动,难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安格斯在一边轻飘飘地道,“那个y计划我们迟早得进去看看,这下正好。” “如果不出意外,今明两天,其他几个项目组的y计划应该也会接触我们。” 爱德华冷笑一声,“正好,我要去第二项目组内部看看,那个麦克死了以后,其他人会不会长教训。” “那我们就两人一组,我和黛西去第一组,爱德华、安格斯去第二组,第三组特殊一些,无渊先试探看看能不能接触到。” “岳阳在这里,”尤无渊直截了当的一句话,让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你见到他了?”安格斯都难得地激动起来。 “见到了,但我不确定……” 尤无渊将昨晚和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转述给了几个人。 房间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良久后,蓝月才开口道,“不管那是不是岳阳,现在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个叫薄衍的,掌握了岳阳的一部分能力。我们之后面对的,恐怕不是一帮普通人了。” “那又怎么样?” 爱德华向后仰靠在沙发上,“安格斯说得对,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从踏进海洋墓场,我们就是九死一生。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诡雾海上,哪一天不是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