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尽短短十分钟内的一系列骚操作,让他直播间的在线观众数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挤进了七宇宙总榜前十。
此刻领着总裁判之一的职衔,百无聊赖地巡查着各个直播间、偶尔看到精彩片段还给观众们兼职副本解说的雷鸣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直播间的盛况。
在观众们要求他解析东尽所作所为的呼声越来越高的情况下,这位黑夜与戏剧之神却只是无意识地舔舐了下右侧野兽般的尖牙,然后嗓音低哑语调散漫地说了一句:“没兴趣。”
“嗯?你们问为什么……因为他刚才出门先迈左脚。”
这里的“他”当然指的是打开房门后走向酒店电梯处的东尽。
雷鸣随意扯出的、敷衍到极致的借口瞬间让大片观众无语。而这时,突然有个观众发现了盲点,随后她便发弹幕疑惑道:
[我刚才特意去确认了一下,东尽出门确实先迈的左脚。但你都没打开那个直播间看过,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这则弹幕在每秒刷新无数次的弹幕风暴里稍纵即逝。
百无聊赖地走着神的雷鸣却巧合地瞥见了它。
下一秒,他就毫无预兆地抬起暗金色的眼,直直地朝着屏幕外的观众看来。
那一眼如烈酒入嗓、冷刀割喉。
哪怕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其居高临下的、由血与火铸就的暴烈荷尔蒙。
对此,所有观众,包括先前提出疑问的那位,都以为是他们的一再追问导致雷鸣不耐烦了。
于是弹幕画风瞬间一变。
[……是我膨胀了。我何德何能,能让这位最高宇宙的战力巅峰特意给我解说。这位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解说席就已经够让我惊讶的了,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说起这个,跟你们讲个小道消息。最近不知道因为什么,雷鸣倒欠了最高宇宙宇宙意志一大笔能量。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谁在乱开玩笑,那可是雷鸣!直到今天看到他强忍着不耐出现在解说席,我才觉得,有些事情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东扯西谈了一会儿后,一些观众便意兴阑珊地撤离这解说专用直播间,重新回到了东尽处。
此时东尽正独自走在酒店10层的走廊里。
只见他手里倒握着一把从门前柜里顺来的纯黑长柄伞,就这么怪异而荒诞地将其当作装饰般的手杖使用。
随着他的走动,雨伞下的坚硬伞尖时不时地走廊地毯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声。这种全然不顾他人死活的举动,就像是新生的异种在隐晦而怪诞地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至少一路上遇见的人类住客都被他唬住了。
在他经过之时,所有即将和他擦肩而过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颅停住脚步,等待他的先行。
怎么回事?就没一个人当面质疑一下他的身份吗?
对此,已经进入走廊末端电梯里的东尽甚至有些遗憾的想着。
原本他还打算抓一个质疑自己的人立威,再从对方那里再了解一些事情,为此他都想好了abcd等一系列应对方法。结果一个都没有用到。
明明是全员恶人,就不能拿出点勇气来吗?
东尽回想完刚才路过的那些人身上浮现的信息后,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刚才他一共遇到了三个人。
在为节省能量而最低程度开启的“真实之眼”的注视下,他们的头上分别冒出了“混混”、“小偷”和“骗子”的字眼。
至于此刻电梯里因为他突然叹气而屏住呼吸的这两个……
东尽注视着电梯门上自他们的倒影处浮现的“抢劫犯”、“爆炸犯”六个字,不禁感慨了一下这逢魔酒店里的恶人多样性。
先前他的推测似乎有些错误。
这些人可能不是因为被邪恶生物欺骗而成为对方信徒的,他们可能就是单纯的坏而已——这些人纯粹是被异种的恶意引诱、被祂们的力量折服,于是心甘情愿地指哪炸哪罢了。
这所谓的逢魔酒店,就是一个恶种狂欢地。
怪不得取名“逢魔”。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1
电梯迅速下行到一楼。
东尽没理会后面一动未动的两人,直接目不斜视地走到了酒店大堂处。
不知道是否是正值午夜的缘故,酒店前台处并没有人。
东尽的目光远远地从桌子上的登记簿划到前台闪着微光的电脑上,两者浮现的信息让他打消了找机会删除自己登记记录的念头。
因为它们分别显示的是:
[酒店前台电脑:本世纪最新型电脑,却只被用来自助式登记虚假入住信息。]
[酒店前台登记簿:虽然是登记簿,但从被使用起,就没有一人在上面写过真话。]
也是。这种性质的酒店怎么可能真的实名登记。
之前副本介绍里都说自己是偶然入住的,估计是进来的时候刚好大堂空无一人,自己在结束自助式登记后阴差阳错地住进了这里。
既然登记信息被默认是假的不需要改,自己又是午夜入住几乎无人看见,那他也不必在这方面提心吊胆多费功夫。
如果之后遇到曾在酒店里见过他变装前模样的人,再随机应变就是。说自己是附身他人也好、是连夜吞噬对方也罢,不管对方敢不敢信,他一定敢说到对方信为止。
在基本解决身份问题的隐患后,原本被东尽忽视的大堂钢琴声也显得愈发清晰起来。
他没记错的话,大堂里应该只在角落处放置了一架钢琴吧?演奏者手得多快,才能演奏出这种类似于双琴协奏的效果的?
东尽听着那由夜半窃窃私语的低音起,不断变奏、直至疯狂甚至癫狂的琴声,竟突然起了一种释放天性、顺应本能、尽情狂欢的念头。
在察觉到琴曲有异后,东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之处。只见他不动声色地下死力咬着自己的舌尖,一直忍到演奏者将一曲奏完后,他才以一种缓慢而游刃有余地姿态走向对方。
和走廊不同,大堂并未铺地毯。
于是这一刻,伞尖在地板上韵律一致的敲击声既清脆又明显。
这也使得原本背对着东尽的演奏者侧过头,平静无波地睁着金眸地朝他看来。
老实说,对方的脸有些出乎他意料——不是出乎他意料的完美,而他出乎他意料的普通。
东尽轻轻瞥过对方的红发金眸。
对方长得很正常,是那种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的正常。配上这标准平均值的外貌,完全属于混入人群后就找不出来的类型。
哪怕东尽特意多看了他一眼,依旧没记住对方的具体长相。
而这恰恰就是问题所在。
因为红色和金色都是饱和度极高且热烈至极的配色,哪怕搭配的脸再平凡,也不至于出现这种过目即忘的效果。
——对方极有可能做了伪装。
不过无论对方的真容长什么样,也不管祂装得再怎么像人,在祂奏出那首影响理智的曲子的时,就已经在无声昭示着他的异种身份。
念此,东尽不再吝惜能量,在不献祭寿命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开启了“真实之眼”。
随后,一段意味深长的信息出现在他眼前。
[??:男性,成年▉▉,天生恶种。]
[是个冷静着发疯、微笑着发狂的狠人。]
[自诩艺术家的他似乎藏着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秘密。]
[顺便说一句,他一直在狂热地渴求着▉▉▉▉的灵魂。]
这不是东尽第一次见到被屏蔽这么多字的信息。
事实上被注视者越强,他能得到的信息就越少且越不完整。现在这还算好的了,先前他试图看穿雷鸣时,面前简直就是黑乎乎一片。
无所谓。他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性格。
他只需要知道对方是个很强的异种、并且暂时对自己没什么攻击欲就够了。
先前没能从其他住客那里得到情报,不知道搞好关系后,自己能否从祂这里套出来一些。
想到这里,东尽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只见他微笑着轻点伞尖,在异种不带分毫情感的目光下,极端自我且没头没尾地问道:
“那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这位异种似乎确实没太大脾气,并且智商也在线。在东尽如此突兀地询问下,祂都能领会到他的意思,并且还有问必答道:
“那是首钢琴曲,曲名《神降》。而这个就是钢琴。”
副本名取“诸神降临”也就算了,连副本里插入的音乐都要搞个前后呼应的彩蛋是吧?
东尽一边吐槽着,一边顺势看向了对方搭在钢琴黑白键上的手。
三秒后,有关其手的信息单独浮现出来:
[这是一双表演艺术的手。至于何为艺术,自然由手的主人定义。]
从人设来看,这异种或许是个时而孤僻时而癫狂的艺术家。
注意到对方落在自己未被绷带遮掩的下半张脸、尤其是唇角那两道红痕的目光后,东尽在这则评价后面加了一条——或许还是个颇具美学造诣的颜控。
心中下完定义后,他没去杞人忧天地考虑这位异种所谓的艺术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他只是自然地拂下其搭在琴键上的右手,简短而命令般地说道:“让开。”
虽然面上看不出任何紧张,但这一刹那东尽已经做好了对方一发难他就急速后掠的准备。
好在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那人只是沉默地盯着他嘴唇两侧的红痕看了半响,尔后终是离开琴凳为东尽让出了位置。
但他也没走远,只是静静站在东尽三步开外,似是想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东尽没有继续赶人的意思。
他先像是在试音似地将钢琴的七个音阶按了个遍,在不远处的人忍不住皱眉时,他终于将双手一同半悬着搭在琴键上。下一秒,便如骤雨急落地演奏了起来。
那是一段急促而诡谲的旋律。
在琴声高低音的不断交错下,旋律里奔腾而出的战栗与恐惧是那么的层次分明,恰似凡者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何为魔王降临。
哪怕是不懂音乐的人来听,也能明白这是怎样的一首牵人心绪的杰作。
更别说绝不是外行者的那位异种。
祂比谁都能听出曲子下无尽的引诱、无尽的疯狂,其独特性甚至超越祂的《神降》。
在近5分钟后,演奏完的东尽刚刚起身,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几乎贴住他脊背的异种忽然哑声开口道:“……这是什么?”
许是真的太近了,有那么一瞬间东尽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灼热吐息。
东尽给出的回答是:“曲名,《魔王》。”
可以说他对这位异种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反应毫不意外。
因为这可是地球上赫赫有名的《魔王》。2
怎么可能会有人能拒绝“歌曲之王”舒伯特?
他承认这首他没听过的《神降》是不错,但有耳朵的都知道,《魔王》更好。
最高宇宙喜欢用这种歌曲彩蛋恶心人是吧?那他今天就在达成目的的同时加倍恶心回去。
“……你是什么?”
听到对方极为耳熟的下一句问话后,东尽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枉他弹到手酸,这家伙终于上钩了。
对于这种艺术家挂的,没什么比伟大的作品更能触动祂。
“我是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这段旋律听起来怎么样?我当初第一次听见时,就对它印象深刻。”
在不知对方是否能看穿谎言的情况下,东尽选择了反问,顺便用琴曲转移祂的注意力。
然而在稍微退后一步、再一次与对方对上视线后,他突然隐约有种似乎有什么事正在超脱控制的预感。
因为对方投来的,是一种纯粹的、野兽在舔舐、在啃食、在撕咬的目光。
明明依旧是实打实的人类五官,可但凡看到这一幕的,都绝不会再将祂看作是人类。
“我知道你是异种。”此时此刻,祂的眼里只剩下了东尽。
那双金色眼眸里乍一看去依旧平静,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份平静之下是无法被遮掩的暗潮汹涌:“我是在问你的名字。”
在其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东尽甚至错觉般地听到了远远吹响的狂欢号角,看到了火焰奔腾、永无止境的宴会,嗅到了一种原始而本能的自由气息。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在注视东尽半天依然没得到对方回复后,祂却好像误会了什么,于是先开口道:“我叫卡乐。”
“东尽。”东尽听说最高宇宙存在着“真名不能随意告知于人”的规矩。
因为知晓某位神魔的真名,就意味着与其建立了独一无二的联系。达到某种条件后,知晓真名者甚至能凭此直接呼唤那位神魔的降临。
但那是最高宇宙的规矩,而他在三级宇宙。那也是神魔的规矩,而他是人类。
他从不接受祈祷,更不接受传召。
所以他的名字没什么好藏的。
“你是今夜降临的吧。”交换姓名后的卡乐说话更直接了。
他就像是亲自撕开了自己泾渭分明的界限似的,整个人带着一种既靡丽又放纵的独特气场。
对方态度好归好,祂说出的话却让东尽下意识地计算起了先前那首《神降》弹奏的具体时间。
以那首曲子的曲式结构来推测,整首曲子的时长大概在4分钟左右。而副本里的他是十分钟前从大堂离开进入房间的,在这样的时间差里,他应该没和卡乐撞上过。
快速头脑风暴完后,东尽又瞥了一眼卡乐。
从对方的表情来看,不像是发现了什么,自己确实没和祂遇到过。
那祂为什么这么肯定自己的降临时间?
下一秒,卡乐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只听祂清醒却又不够克制地继续道:
“你身上有暴风雨的味道。”
“今夜之前,我没遇到过你。”
“如果我遇到过你,我绝不会忘记。”
东尽闻言,隔着绷带与卡乐默默对视了一会儿。
好消息,他想找个异种搞好关系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坏消息,他似乎有些用力过猛,将关系搞得过于好了。
东尽打量着卡乐身上红色为主金色为辅、由各色几何图案拼接而成的西装,以及对方在这种先锋感十足的跳脱设计下都无法被遮掩的极致体魄,开始思考起当场闹翻后自己的胜率。
在算出具体数字后,东尽明智地选择装傻充愣。
他没有良心,也没有道德,更别说对方还是副本里的天生恶种。
对于这种送上门的疯狗,当然是能用就用,不能用再想办法甩开啦。
反正副本结束后,他们也不可能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