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烛很难形容眼前人的模样,他的面目模糊,身体也模糊,像是一片行走的马赛克,也像是玩游戏的时候由于卡顿、网速不好等问题造成的人物崩坏。
山澨暂时松开了对那人的桎梏。
那人不再撞树、也不再说任何古怪的话语,单只是站在原地,似与周围的树木一样,是某种没有生命、不会思考、没有意识的物质。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
山澨接连问了那人好几个问题。
可他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过程中沈明烛注意到,他的身体出现过几次变化——
在某一个瞬间,他的身体像是化作了无数个小方块,这些方块蓦地从他身上解体般分散了开来,过了数秒,才又重新组合到一起成为了他。
这一幕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崩坏的游戏人物了。
沈明烛有种错觉,自己和山澨好像都进入了某个电子游戏,成了游戏本身的一部分。
此人对任何提问都毫无反应,沈明烛和山澨也只能暂时把他放下。
回到河边后,两人继续河水往前走。
过程中沈明烛注意到,有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偶娃娃一直在跟着他们。
这个娃娃应该就是山澨嘴里的“纱织”了。
身份和记忆已经全部丢失,沈明烛无从推测纱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只能问身边的山澨:“这个娃娃是怎么回事?它居然能救人?”
纱织和火火都不是人,纱织却能敲门,顶替人进入那场古怪的循环,这是怎么一回事?
它被副本认为是具备生命和意识的吗?
山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头打量了沈明烛几眼。
过了一会儿,他才有些意味深长地开口道:“你还真是什么都忘了。”
沈明烛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语气里似乎还隐有几分责怪的成分。
也不知道他在责怪什么。
沈明烛只能淡淡答一句:“是啊,忘了。”
闻言,山澨又扳起脸来,语气状似很稀松平常地说出一句。“……嗯。反正每次你都忘得这么容易。”
沈明烛:“………………”
过了一会儿,山澨神色缓和些许,再道:“日本那边有种说法,一件物品如果被主人使用99次以上,就会成精。如果这些物品被主人舍弃,就会化作一种叫‘付丧神’的东西为祸人间。
“至于我们这边,通常会把这种东西叫做‘魅’,所谓‘魅,老精物也’。
“进入清风弄23号的时候,我观察过,那里面的一部分家具,和酒店1413号房里老物件是一个风格的。或许那些家具,是通过售卖、或者赠与的方式,从小洋楼来到了酒店。
“所以……我猜测小洋楼的老物件,由于被使用太多次,早已成了有灵性
的精。不论是被售卖、还是赠与,在它们看来,这些行为都意味着抛弃。意识到自己被抛弃后,它们也就化作了可以害人的‘付丧神’。
“至于纱织,应该正是因为它被酒店老板每年送到神社去净化,所以并没有化作害人的‘付丧神’,反而是成了可以帮助人的精怪。”
略作停顿后,山澨再道:“当然,这里有这么多物件,按理会生出许多不同的付丧神,它们应该具有不同的意识……彼此之间甚至还有竞争关系才对。
“但现在它们似乎达成了一致,共同铸就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空间,这非常得奇怪。
“第一种可能,它们基于某种原因团结了起来,统一制造出这样一个空间,就是为了报复抛弃它们的人类,尤其是那座小洋楼的主人们。
“第二种可能,有人、或者别的什么精怪邪祟,利用了它们的力量,造出了这么一个不知作何用处的空间。
“如果是前者,这件事好解决,消除付丧神们的怨气,也就没事了。但如果是后者……这事背后不简单,恐怕涉及更深一层的阴谋。”
“嗯。我知道了。”沈明烛点点头,走出几步后又问山澨,“你之前说,我以前是你的主人?”
山澨:“……忘了就算了吧。”
沈明烛迟疑了一下,又问:“如果我是你的主人,应该是你不计代价来救我才对?可我为什么会让纱织去找你呢?”
一听这话,山澨立刻朝沈明烛看了去。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很深沉的、仔细听的话甚至藏着几分不自知的深情的语气道:
“沈明烛,或许我比你更想知道,明知我只是一个魔像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还要让纱织来找我。”
沈明烛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捞起衣袖,给山澨展示了自己左臂上的伤口。
“可能我比较自信吧。我觉得我可以解决问题。但你不一定。”
山澨:“………………”
沈明烛好奇看他一眼。“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山澨:“……你还是闭嘴,少说话吧。”
沈明烛:“…………”
大概走出三分钟后,沈明烛和山澨一起听到了交谈声。
两人相视一眼,一起快步走了过去,这便看到了有两个人表情迷茫地蹲坐在河边,他们小声交谈着,可双双不知道到底该何去何从。
其中一个人看起来有四十岁左右,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条纹衬衣和黑裤子。
至于另一个人,他有着一双灰白色的瞳仁,那双眼睛生得极漂亮,却没有焦距,像是蒙着一层雾。
山澨自然一眼认了出来,那是“沈明烛”。
看见那人的眼睛后,沈明烛猜出了什么来。
他拉着山澨后退几步,暂时躲进了旁边树林,这是为了避免他们二人之间的谈话,被河边的‘沈明烛’和眼镜男听见。
把山澨拽进小树林后,沈明烛问他:“那个人是我吗?”
沈明烛心情平静,倒并没有感到什么异样。
但他发现山澨皱起眉头,板起脸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凶狠,身上几乎有股戾气。他死死盯着树林外≈rdo;所在的方向,眼神竟似乎带了几分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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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沈明烛小声问。
山澨轻轻呼出一口气,回过头来对上沈明烛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
“没有任何人能抢走你的身份、名字、还有记忆。”
所以……他是在替我生气?
那他好像对我还挺忠心的。
我到底是他哪方面的主人呢?
沈明烛静静望着山澨片刻,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这话,沈明烛又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生气。”
山澨紧皱的眉头倏地松开。
——沈明烛这是在……安慰我?
只听沈明烛再道:“不要紧,想个办法把我的身份找回来就是了。
“现在我们已经能够确定,我的身份和记忆并没有化作被关进木屋里的‘人’,而是和我救的那个人交换了。那么——
“事实上,现在这个拥有我的身份和记忆的人,或许在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其实也不是孟纯本人。”
“嗯。暂时把她称为x吧。”山澨道,“这个副本的根本逻辑在于,被关在木屋里的人,都跟那栋小洋楼有很强烈的关联,比如孟纯、邢世才,他们都曾住在那里。他们这些人是一种类型的。
“另一种类型,则是x,你,还有我这种跟小洋楼无关的。按副本的规则,无论身份交换多少次,我们这三个人的身份会永远在木屋外,而不会在木屋之内。”
跟小洋楼有强烈关联的人,是最初被关进森林的小木屋,等待着被拯救的那一方。不妨将他们称为【关押方】。
至于x,也就是沈明烛先前从木屋里救出来的顶着“孟纯”身份的人,她一定曾和沈明烛、山澨一样,是误入这个副本世界的那一方,他们三人则属于【拯救方】。
进副本后,x或许已经救过很多人了。在沈明烛救她之前,她刚救了“孟纯”,于是成为了“孟纯”被关起来,再被沈明烛所救。
现在x成为了“沈明烛”,她又救下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
那么,等她和这个眼镜男去三次小洋楼,她就会成为眼镜男,而眼镜男则会成为“沈明烛”。
所以,“沈明烛”这个身份永远会流落在外,他永远都会是【拯救方】,而不会成为【关押方】被关进小木屋等待着被人拯救。
沈明烛知道,这意味着自己的身份很难被换回来,除非……
思忖片刻后,沈明烛道:“按照副本本身的规则,我没法把自己换回来。但你我既然能从那木屋里出来,并导致了副本的崩塌……这说明那些规则并不是牢不可破的。所以我只能反过来利用规则试试。
“我可以通过欺骗或者逼迫的方式,把那个‘沈明烛’关进
小木屋,然后我去救他,就可以把我们的身份换回来了。这应该不是难点,难点在于——
“我跟小洋楼没有关联。那里没有承载我的记忆与因果,我担心仪式不起效。即便我救了‘沈明烛’,双方的记忆和身份也无法交换。”
语毕,沈明烛看见山澨倒是淡淡一笑。
“怎么了?”
“因果的问题好解决,我可以改。夏镜元应该对你提过这一点,只不过你忘了。总之,我可以让你和清风弄23号有关联。尤其是在……”
目光往旁边转,山澨看向纱织。“尤其是在我们有纱织的情况。它在清风弄23号住过,与那里有强烈的关联,可以构成一个因果链的媒介。我会把它的一部分因果暂时转移到‘沈明烛’这个身份上。”
闻言,纱织眨了三下眼睛。“啊咧?”
片刻之后,沈明烛与山澨出现在了河边。
他们一出现,“沈明烛”和眼镜男立刻站了起来,表情透着紧张、惶恐,而又有些期待与欣喜。
“你、你们……”
沈明烛用很诚恳的表情看向这二人。
“你们也被困住了是吗?我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睡一觉都到这里了……不过不用担心。我找到了出路,你们跟我来就知道了。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沈明烛现在的外形是孟纯,虽然长相不是美艳那挂的,但穿着一身粉白色裙子的样子颇有点像清纯小白花,一时间倒也挺容易博得他人的信任。
“沈明烛”看不见他倒也罢。
戴着眼镜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出几步,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哎哟,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也被困在这里啦!”
山澨当即皱眉,一把将沈明烛拉到自己身后,居高临下以睥睨的眼神看向眼镜男。“还不知道那出口会不会消失。我们先走了,你们愿意跟上还是留下,随意。”
语毕,也不理会这两人,山澨拽着沈明烛的手腕就要离开。
“诶你等等,万一这两人——”
沈明烛刚说到这里,就见那两个人短暂地犹豫了一会儿,倒也迅速跟了上来。
看来,山澨并没有再尝试说服他们,而是冷着脸直接走掉的行为,反而进一步取得了他们的信任。
就这样,四个人走向了不久前火火附身沈明烛后踹开的那间木屋。
过程中沈明烛得知那个眼镜男名叫范正平,自我认知是个裁缝。
他本以为交换身份能顺利地进行,然后不久后,一件令人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忽然有整整三栋清风弄23号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不好。该不会是这个世界在逼自己身后这两个人进屋交换身份。
这无疑会打乱自己的计划,影响他们交换身份的进程。
沈明烛这么想着,被山澨拉住手腕躲进了旁边的树林里。
在他们二人的身后,范正平看着凭空出现的洋房,也感到了极大的震惊。
他当即对身边看不见一切的“沈明烛”道:“情况好像不太对劲。你救了我,我不会害你的!我们先跟着那两人一起躲起来再说吧!”
于是这四人暂时都进树林里躲了起来,打算瞧瞧情况再说。
这期间沈明烛瞧向范正平,只见他从树后探出一个脑袋,直勾勾地望向洋楼的方向,表情显得有些怔忡。
与此同时他不停喃喃自语道:“嘶……我感觉……这房子好熟悉……我好像经常看见他……我是不是常去这栋房子……给里面的夫人做衣裳啊……”
“闭上眼。别看。不要有任何你觉得自己进过这屋子的想法。”
这是山澨的声音。
山澨的话很有威慑力。
范正平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了,立刻就将眼睛给闭上了。
为了避免自己想那房子,他不停地在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佛慈悲释迦摩尼之光照耀大地……”
沈明烛瞥他一眼,再瞥山澨一眼,然后将目光看向了身后的“沈明烛”。
“沈明烛”面露茫然,他的意识深处其实还没有适应眼盲,也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适应得了。
他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像浮萍一样随波逐流。
我当年刚瞎的时候……
也是这样的吗?
那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吧。
我真难以想象……整整八年的眼盲生活,我是如何忍受的。
思及于此,沈明烛下意识低头,看向了手里的那根老旧的、却看起来很可靠的盲杖,这是他从木屋出来后,第一次生出这个东西或许真的曾属于我的想法。
只不过……只不过它其实可以不必再属于我。
如果我不把身份换回去呢?我岂不是可以恢复光明?!
当然,如果我适应不了当女生,我可以在跟“沈明烛”交换身份后,再去小木屋里救一个男人……我可以用他的身份离开副本。
那样一来,我就又能看见了。
至于那个成为“沈明烛”的人,对于他来说,这一切似乎有些残忍。
毕竟他从此将成为一个瞎子。
可是……可是如果不是我,他会在这个副本里被困到死。
我是救他的人,取走他的一双眼睛,那又如何?
对他来说,这是笔很划算的交易!
更何况……木屋里的所有【关押方】应该早就已经死了,就像被丈夫杀死的孟纯,被妻子杀死的邢世才一样。
既然如此,我不过是拿走一个死人的眼睛,那更是一点错都没有!
沈明烛知道这个想法很阴暗。
他一边痛恨有着这样想法的自己,可另一边,他又会不由自主地被这个想法所吸引。
“付丧神”们的怨气好似就聚拢在他周围,诱惑着他做出这等低劣卑鄙的选择。
他不知道自己是本性如此,抑或只是受到了引诱。
或许我是本性如此吧。
沈明烛这么想着。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不是他本身有了这样邪恶阴险的想法,若不是他本身怀着怨天尤人的想法,那些怨气岂能乘虚而入?
再下一刻,沈明烛想到的,却是山澨刚才含着克制的怒意说出的一句话——
“没有任何人能抢走你的身份、名字、还有记忆。”
我自己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我的身份、名字和记忆。
但是他好像很在乎。至少比我在乎。
被人挂念的滋味不差。
沈明烛忽然感觉自己其实还是挺重要的,至少对一部分人来讲好像是这样。
那么≈hellip;也许孟纯、或者别的什么身份的人,对于他们现实世界的亲人来说,他们也很重要。
既然如此,自己又岂能轻易剥夺?
≈ldo;小烛,你怎么了??[]?来[]≈完整章节”
山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明烛抬起头来,正好撞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
沈明烛摇摇头,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没什么。我想……我想该好好对你说声谢谢。”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觉得,沈明烛这个人,好像真的有存在的必要。我不该轻易把他丢掉。”
深深看了沈明烛许久,山澨点了点头,然后强调般说:“沈明烛这个人,确实很重要。
“小烛,从前的你,再苦再难,没有哪一次放弃过。所以,我知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不会放弃你自己。因为你是沈明烛。”
那一刹沈明烛有种错觉——
山澨比自己还更要了解自己。
沈明烛不再纠结其余有的没的,而专心朝那三栋一模一样的清风弄23号看了去。
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只见三个人几乎同时从三个不同的小洋楼里走了出来,他们皆面容模糊,身形模糊,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变得清楚。
紧接着那三个小洋楼就全都又变成了小木屋。
那三个人则在周围游荡,他们一脸惊恐与茫然,俨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对此,沈明烛倒是感到了些许庆幸。
看来这屋子不是给他身后的两个人准备的。
为他们举行交换身份仪式的房子还没有出现,他必须抓紧时间,赶在下一个清风弄23号出现之前,将“沈明烛”关起来。
山澨俨然和他想到了一块去,与他对视一眼后,快速对范正平和“沈明烛”说道:“走。我们赶紧离开。再有小洋楼出现,一切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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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城国际机场。
林宝兰、郑方等人几乎一上飞机就在睡觉。
他们是临时买的机票,挤在了经济舱,也没有去留意商务舱和头等舱坐着哪些人。
直到来到了取行李的传送带旁边等待的时候,林宝兰首先发现了问题。
林宝兰立刻用围巾把自己的脸围了起来,并迅速翻出一个鸭舌帽、一个口罩、一个墨镜,给人气很高、颇容易引人注意的司星北戴上了。
然后她迅速把郑方、司星北等人拉到了一边。
“怎么了老婆?”郑方往他们刚才站的地方望了一眼,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
林宝兰也往那边望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b23号,是我们等行李的传送带。站在那边上的人,都是和我们同一航班的,对吧?我告诉你们啊——
“那个穿红裙子的女士,就是邢世才的老婆,‘山有灵鹿’。”
司星北不动声色看了那个女人一眼,低声道:“所以,她也去了越州。她该不会是和邢世才一起去的澜海酒店吧?”
“不清楚。但邢世才刚死,她……按理她应该留在当地处理遗体,和警方做些沟通的。她这么快就回来,确实不对劲。”
林宝兰拿出电话,“我给小江说一声,让他们想办法看下酒店监控。如果她想用玄学害丈夫,她根本没有必要去越州,没有必要去澜海酒店。毕竟,这种时候,她离得越远,嫌疑才越小。可她偏偏去了……
“这事儿不正常。也许搞清楚她出现在越州的原因,对我们搞明白整个故事会有巨大的帮助。”
两个小时后,林宝兰收到了江欣语发来的消息:
【跟酒店前台确认了,订这间房的是女生,应该就是山有灵鹿】
【荀伯玉想办法盗取到了监控,监控显示案发前一晚,有个戴着帽子,围着围巾,看不清脸的男人,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去了1413号房,但经他们分析,这个男人有可能是女人伪装的。结合现在的信息,他们推测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山有灵鹿,她伪装成自己的丈夫邢世才,住进了1413号房;其余监控他们还在进一步研究】!
木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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