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楚昀的寝宫，楚昀正呆坐
见楚衍过来，张福子下意识就要行礼，被楚衍一个眼神阻止了，老老实实低着头呆
楚衍挥挥手，让守着的几个宫人轻声退下去，自己寻了一处位子坐下，并没有立刻开口同楚昀搭话。
父子二人同居一室，却无一人先出言交谈。许久，楚昀徐徐叹了一口气，道，“张福子，本皇子心里有些乱。”
楚衍没说话，好
这个“她”，明显是
“真是讽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为了我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要我对她感恩戴德吗说什么忘恩负义，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一个连她的长相和声音我都不曾知晓的人，要我怎么生出对她的孺慕之心明明一直陪
楚昀捂着脸，成串的泪水顺着指缝流出，“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这么难受明明是一个与我无关的人，为何总是出现
楚衍站起身，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父皇带你去个地方。”
听见声音，楚昀蓦地转头，脸上还带着晶莹的泪水，眼里却是震惊，“父皇您何时过来的。”
楚衍想了一下，“大概是从你唤张福子之前。”
“方才儿臣的话，您都听到了”
“起来吧，”楚衍拍拍他，率先向着外面走去。楚昀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跟
父子两个七拐八拐，穿过了无数条幽深的巷道，遇见了几十个过往的宫人，才终于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庭院前。
望着从门里伸出的枝桠和台阶上长满的青苔，以及肉眼可见的荒芜和颓唐，楚昀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宫里居然还有如此的地方”
楚衍没有言语，上前一步推开了大门，年久失修的木门
许是因为常年无人居住，院子里的杂草已经长到楚昀腰部那么高了，楚衍大步走过去，好似全然不受影响，却苦了他身后的楚昀，一路上费力的拨开草丛，手上不由得被锋利的
草叶划上了几道口子。
终于，两人来到了院中唯一的三间房屋前。
楚衍示意楚昀去开门，楚昀显得有些战战兢兢。这样的院子，最是话本里喜欢出现志怪之处，今日若不是楚衍带着他过来，他是决计不会出现
破旧腐朽的房门打开，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楚昀咳嗽不止。待到落了尘，楚衍方才进了门，丝毫不理会楚昀望向他的分外幽怨的眼神。
“父皇，这里是何处”
“这里，曾经是朕居住过的地方。”
“啊您当初还曾经住
“朕也是从皇子过来的，虽然封了王以后就出了宫，可是封王以前，就住
“既是如此，父皇为何不派人过来修缮一番这儿好歹也是您曾经的居所，何况儿臣见您的表情，似乎不是头一次过来了吧。”
“这里曾经确实不时有人来打扫，朕得了闲也会来此处坐坐。”
“那后来呢”楚昀追问道，“为何此处会变成这副
样子”
楚衍并没有立刻为他解惑，而是反问道，“你可知，朕为何要容许这样一处地方留下来”
“父皇难道是为了缅怀过去还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走从前的老路”
楚衍点点头，“朕还是皇子时，并不为你皇祖母所喜，只因怀着朕时，你皇祖母不再是你皇祖父最为宠爱的宫妃。朕出生之时，你皇祖父最喜爱的明嫔有了身孕，他来匆匆看了朕一眼就离开了，你皇祖母从此便郁结于心，认为朕生来不祥，才害得她失了宠。”
“她怎么能如此对父皇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这样简单的道理皇祖母难道都想不通吗”
“岂止是想不通。朕从记事起，就没有享受过母亲的温暖，你皇祖父的子嗣太多，朕一个微不足道的皇子，哪里会被他放
“难怪父皇会如此不喜皇祖母，”楚昀喃喃道。
楚衍拍了拍他的头，“那时候朕身边唯一同朕亲近的，便只有你皇祖母带进宫来的谭嬷嬷。她从很久以前就
常常受欺负，替朕缝补衣裳、给朕做好吃的点心、安抚受委屈的朕做出这些事的人，都是她。”
“她可真是个好人。”楚昀忍不住感叹道，“那谭嬷嬷现
楚衍摇摇头，“她死了。”
“死了”
“那年太子被废，你皇祖父也不知怎么开始关注起朕来，时不时指点一下朕的功课。你皇祖母就是从那时开始突然对朕关怀至极，偏偏谭嬷嬷是朕最亲近之人，你皇祖母便叫人将她
听到这里，楚昀红了脸，“皇祖母怎能如此歹毒”
“朕每每来到此处，都是为了提醒自己，莫要像从前那般心软。有时候一时的心软，带来的却是一辈子的悔恨，昀儿，你可明白”
“父皇的意思是”
“你母亲选择生下你，那是她的选择，你不必为此而责怪自己。阿蓁待你也是真情实意，她并不会因为你心中记挂着生母从此与你疏远，反倒是你，难不成当真为了贺宋氏的话决心从此斩断与阿蓁的母子情分”
“这怎能会”楚昀下意识的反驳道，“母妃待我如
亲子，从不强求什么。便是连贺宋氏，儿子名义上的亲外祖母，若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她怎会无端端找上儿臣这世界上能真心待儿臣的本就不多，母妃又是儿臣认定的母妃，难道
“那你又
楚昀低下头，“儿臣只是，只是过不了心中那一关。母妃待儿臣这样好，儿臣无以为报，可是母亲却又为了生下我连性命都不顾，这样的恩情儿臣永生难忘。”
他一时激动，有些语无伦次，楚衍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方面，楚昀想亲近贺云清，心中却抱着对生母的愧疚；另一方面，他
两种复杂的感情交织
楚衍敲了敲他的脑袋，“怀有你时，你母亲已经被人下了毒，即便打了胎，也未必能够保住性命。”
听了他的话，楚昀摇摇头，“父皇不必安慰儿臣，若是没了儿臣，母亲或许同样会死，可是活着的机会却更大，而她最后却是将活着的机会给了儿臣。”
“是啊，你记着你母亲的恩情，然后呢打算愧疚一
辈子，为难一辈子，然后这一生就如此空度了”楚衍冷声问道，“若是知道她牺牲性命保住的孩子就是这样的懦夫，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儿臣不是懦夫”楚昀双手握拳，不服输的吼道。
“那便让朕瞧一瞧。”楚衍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的儿子，没有孬种。昀儿，你是朕看着长大的，你的为人和心性，朕再清楚不过。你难道要为了不相干人的一番话，从此与过去决裂不，那才是懦夫选择的路，你该做的，是正视自己的心，然后去承担你应付的责任。”
楚昀点点头，有些扭捏，“儿臣想去同母妃说说话，先前儿臣心神不定，没同母妃打声招呼就走了，恐怕母妃现
楚衍终于扬起嘴角，“总算你母妃没有白疼你一场，还知道想着他。”
“那是，儿臣可是母妃养大的。”或许是是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楚昀的脸色没有以前那么阴沉，眼中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行了，不必
楚昀抗拒的抖了抖身子，满院的杂草，那得拔到什么时候“既然如此，那儿臣就先告退了，父皇您多
会儿，晚些再去永和宫。”
“臭小子，还知道安排起你父皇了。”
楚昀朝他吐了吐舌头，“儿臣也为难，可是您要是去了，母妃难免要分心
楚衍毫不手软的敲了敲他的脑袋，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再不去，当心朕拔了你的皮”
“儿臣这就走，这就走。”楚昀一转身就跑了出去，望着他的背影，楚衍骂道，“臭小子，跑的倒是快”
话音刚落，楚昀突然从门外探出头来，“好啊父皇，您又说儿臣，儿臣待会儿一定要告诉母妃，让她来教训教训您。顺便说一句，您这从前的寝宫，还挺好看的，虽然破旧了些，勉强还能入眼，等儿臣得了空，就勉为其难的替您拾拾”
噼里啪啦一通说，楚昀这下是头也不回的跑了再不跑，难道等着楚衍反应过来以后拾他不成请牢记